周氏也知道自己这父亲着实不靠谱,只低着头小声道,“他想替陛下经营皇庄的买卖……”

朱由检心道,自己这岳父真是会给自己找事——

皇庄经过整顿后,因着即便分了些田地出去,仍旧庞大的田产,只安心耕种,每年都能收获不少粮食。

今年夏收后,皇庄便成了勇卫营的主要补给来源,让朱由检不至于再掏钱买粮养兵了。

而朱由检除了分划地方用于种粮食外,还分了些地方出来,或是用于农科院研究,或是直接拿去做了工场。

以冯氏机为主,开了个纺纱织布的场子,几个月下来的确成效巨大,成功让皇家开的布店中,摆出了许多新织造的布匹来。

因为效率高,棉花有不少也是皇庄自个儿产的,人手更是以宫中放出的宫女为主,故而成本也低,一摆出来便以“物美价廉”的姿态,强势啃下来不小的市场,哪怕按照皇帝旨意,走的是利薄多销的路子,也足以让人看出,这背后的财景。

还有养鸡养鸭和养猪的等等场子,几个月下来也颇有成效,制科选拔中虽没有选出来太多善于治人的名医,但治畜牲的大夫却不少,统统被朱由检塞到这些场子里伺候那些肉们去了。

在他人眼中,皇帝这是弄出来了好些会下金蛋的母鸡,都眼热不已。

东林党也因着自身地盘在江南,而江南又以产棉桑卖布为主,对天子开织布厂,“与民夺利”之事,极为愤慨。

才略微安分下去,见着天子动手给自己刨根了,都纷纷激动起来,又上了不少弹章。

朱由检还没对东林党怎么样呢,周奎又凑上来了。

“你觉得如何?”

朱由检觉得,在拒绝之前,还是要给皇后一点面子。

周氏长叹一声,擦了擦眼角,最后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不要因为我而宽纵嘉定伯了。”

“女儿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是何等样人!”

“陛下待我恩重,我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使得大明朝再出现张家那样的外戚!”

朱由检不由露出微笑,握住周氏的手道,“有你这样的话,朕也不怕拒了嘉定伯,半夜没办法来坤宁宫睡觉了!”

“以后你家里来人,你想见就见,用不着为了别人生闷气。”

“你虽是周家的女儿,可到底已成了皇后,君臣之分是要在父子区别之前的!这天底下,只要我这当皇帝的不为难你,谁值得让你生气憋屈?”

朱由检对王承恩吩咐道,“传旨给嘉定伯府,就说国丈老迈多病,且在家中休养,不要做劳心劳力的事了!”

王承恩应下。

而吃完饭后,朱由检也没有在坤宁宫多留,陪皇后消了食,就返回乾清宫,继续看各种文书。

他近来奏疏看的少,毕竟国家大事一年到头也就几样,更多的是鸡毛蒜皮之小事,以及大明朝堂上固有的弹章。

若有急事要务,李标等人自然会请示天子。

……

“朕听说你写话本,挣钱不少?”

一日经筵过后,朱由检突然对刘若宰问道。

刘若宰当即回复天子,“臣无聊之时,的确会有些奇思妙想,不曾想用笔写下后,会有人喜欢看。”

朱由检哈哈一笑,揶揄他道,“近来民间流传的《金瓶梅》,朕听说也是出自你手?”

刘若宰尴尬的都快把鞋底抠破了。

“陛下取笑臣了……此书早有流传,臣只是在前人基础上,做出一些补充修改而已。”

刘若宰可不敢认为是自己写了这本极具特色的奇书。

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人将之放出来的,因着里面的描写,勾起来了不少文人骚客的创作兴趣,为之添笔的可不少。

刘若宰不过其中之一。

而《金瓶梅》虽有映射时弊之举,描写了当今士大夫那放纵滥情的风气,但很多百姓看话本,可不是为了看背后思想,做阅读理解的。

他们就爱看某些刺激的、好玩的!

这样的话本子虽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怎么能在书斋架子上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可要真统计一下销量,却是遥遥领先,于民间影响力可谓不小。

如此这般,刘若宰更不可能承认其中有自己的手笔了。

要真传出去了,他这状元郎怎么做人啊!

“你放心,朕不是什么古板之人,圣人也说食色性也,故适当的发散人之欲,当为天理。”

“一味逃避压制,就跟不让人喘气一样,不死何为?”

刘若宰心头一动,觉得天子这话透露出了几分陆王心学之意,想着是不是天子要对日益为人所不喜的程朱理学展开批判。

结果,他却听天子说道,“你给朕说说,民间百姓喜欢看些什么,听些什么?”

“你的话本朕可是打听过了,很得人追捧,都供你在京城买了三进的宅子!”

刘若宰一外地之人,初入朝堂就能大手笔的买下京城老宅,当时就让人给盯上了。

也许是出于嫉妒,

也许是出于都察院换了新主官之后,急需业绩表现,

也许是朝中有人对刘若宰身为天子讲读官员,未能尽心尽力为天子宣读圣贤之意,没能让走上邪路的天子重回圣明君主垂拱而治天下分正路上,

所以有人弹劾到了刘若宰身上。

好在刘若宰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只要皇帝不对他怎样就好。

他日常仍旧沉迷在书堆里面,连和翰林院的同僚都没什么交际。

刘若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端正姿态,回答起了天子的问题。

“民间话本之所以能够流传,受人喜爱,其原因便在于,百姓读书不多,一味向之说教,咬文嚼字,他们无法读懂,自然不乐意去看。”

“话本用语通俗易懂,且多夹杂俚语粗言,正合百姓平时所讲。”

朱由检也端坐身体,与之对话道,“这个朕清楚,所为曲高寡和,便是如此。”

“天底下读书人自然会读圣贤书,通贤道德真章,但那也是要数年寒窗才能得来的功夫。”

“天下百姓万万千,并非全部人可以去读书识字,识字数十,谋生便可,而既识字,又难以继续研学,偏偏又不愿再重回那文盲之态,有读书之要求,便使得俚语白话流传于纸上……我朝开明,印刷业大为展开,故成就了许多著名话本。”

总而言之,

那便是百姓有这么个读书的需求,自然会有逐利之商人,去发掘这财源。

既然圣贤书诘屈聱牙,那就换成白话!

既然道德文章一味说教,让人看不下去,那就换成百姓喜欢看的乡间故事、闺门隐秘!

反正只要能买书赚钱,书斋老板们是不在乎自己印刷出了什么东西的。

“当年白居易写成一诗后,先读于老妇听,若其能懂诗中含义则传,不懂则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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