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李宗本望着面前三大摞弹劾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李适之的奏章,心情十分复杂。

这些奏章来自于不同部衙,除了吏部之外,中书、五部、九寺、七监甚至连翰林院都有,而且清一色用词犀利,直指李适之擅专弄权,借京察的名义排除异己培植党羽。

与此同时,李宗本手里还有两份机密情报,分别是苏云青和苑玉吉帮他打探整理的京察细节。

这两份情报的内容大抵相似,从这次京察开始,大量官员被卷入其中,要么贪赃枉法要么尸位素餐,这些罪状或许还不至于让他们身首异处,但是想要在吏部得到一个中下的品评都难比登天。

简而言之,这次京察之后罢黜和降职的官员数量将成为历届之最,完全可以称为朝堂震荡。

李宗本还知道,这些官员大多和李适之没有关联,至少没有明面上的关系。

李适之能够在这两年飞速崛起,几乎能和当朝宰执抗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子的器重,李宗本不断给他加权,甚至让他兼领吏部和翰林院这两个重要衙门。

在这次京察之前,李适之也没有让李宗本失望,他尽心尽力地帮李宗本提拔亲信,虽然这个过程中他免不了也要为自己谋利,但是李宗本通过瞿弘毅了解得很清楚,李适之的举动一点都不过分。

问题在于这次京察的情况不同,李宗本并未让李适之大动干戈,而朝中一旦出现大面积的官员空缺,登基才两年不到的天子哪有那么多心腹可以提拔?谁又会是最大的获益者?

答案不言而喻。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宗本确实动了真怒,他将权柄授予李适之,不代表此人可以肆意妄为,可是转念一想,李适之对他忠心耿耿,连丁会都被他举荐赴任定州监视陆沉,又不遗余力地帮他出谋划策。

如此好用的臣子,李宗本很难下定决心问罪。

或许李适之只是一时得意忘形……

一念及此,李宗本面无表情地说道:“苑玉吉。”

“奴婢在。”

“这些弹章留中不发,你去一趟吏部告诉李适之,京察不可拖延太久,朕要尽快看到结果。”

“奴婢遵旨。”

苑玉吉领命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吏部官衙,尚书值房。

李适之将苑玉吉送走,然后步伐沉稳地返回,表面上并无异常。

值房内十分安静,外面有李适之的心腹巡视。

李锦山看着李适之沉肃的面色,轻声道:“老爷,为何不向陛下直言这是有人暗中捣鬼?”

“你觉得陛下会信?”

李适之走到案边坐下,淡淡道:“陛下生性多疑,不怕他动怒,就怕他胡思乱想。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顶多会让陛下觉得我一时间被权欲冲昏脑子。若是我随意攀诬他人,陛下只会觉得我另有所图。这两年我好不容易才取得陛下的信任,怎能因小失大前功尽弃?再者,除了我之外,谁有这样的能力一次拉这么多官员下水?”

李锦山小心翼翼地说道:“秦国公……”

李适之忽地笑了笑,摇头道:“他在陛下心中可没有这么深的底蕴,而且你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如果强行推给陆沉,反倒会让陛下怀疑我之前的用心。”

李锦山的脸色有些难看,艰难地问道:“陛下口谕已至,老爷该如何决断?”

如果京察草草结束,或许李适之能够避免成为朝臣攻击的目标,但是这样一来他在朝中的威望会大受打击,同时也会降低他在天子心中不可或缺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会让文武百官觉得这位吏部尚书是一个反复无常的野心之辈。

但要是京察按照现有的情况推行下去,李适之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人能够坐视一位吏部尚书如此肆无忌惮地操弄权柄。

李适之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紧皱起,良久后沉声道:“不查便是心虚,最多只能不继续扩大范围,但是已经暴露问题的官员,按照章程如实考评。”

李锦山大惊失色。

这样做得罪的人恐怕有些多,要知道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姻亲、至交、师门、同年各种关系纵横交错,一次京察牵连数十位官员,实则等于得罪无法计数的利益群体。

他刚想劝谏,李适之却已经平静下来,缓缓道:“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吏部只负责考评,决定权在陛下手中。虽然这次我会闹得灰头土脸,但是棋局才刚刚开始。”

“不必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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