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钟秀觉得没有任何屋子能承载他钟家赫赫然的荣誉,所以他单独建了一个木屋,像水中亭榭一般卓然,火势虽大,好在烧不到别处。
那锦堂里全是丝织物,遇火蔓延瞬息成灰,烧去了红色的面、金色的穗,也烧去了妙手回春和拾金不昧,钟家的荣誉殿堂就这样付之一炬。
钟秀目眦欲裂、呼天抢地,不顾众人拦阻就要往里闯,人们觉得钟大头疯了,钟家人放了钟家的火,还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就是我干的。
很多人都不禁联想到庄程,当知道庄程的境况,钟大头确实不安,那些话对他来说只是有些刺耳,万没想到能把人一个人搞得吐血又自闭。他受到众多村里人尤其是加工厂工人们的指责,一个大男人用嘴巴伤人,比拳打脚踢欺负人更让人不齿。
可要是因为庄程就让钟大头放这把火,那未免太高估庄程了,加工厂那件事至多算个导火索。
“你这钟家的孽障!为什么!为什么!”
“你才是对不起钟家的人!三年了,凭什么我的鱼就要比别家少卖一块多,就因为我姓钟吗!你有个金窝子万事不愁,还假惺惺贴补我们仨瓜俩枣,可谁不清楚这几年加起来我们都少卖一万多!你这房子要多少钱,我们赔你就是!”
可以说钟大头又直又莽,但他绝不傻,在场有众多钟家人,他喊的是所有人都想喊的话。钟家人内部提出异议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不怎么用力都被化解,说千道万还是因为小打小闹。如若没有大动静,今后三五年还是这么亏着走,这一刻的“我们”相当结实。
“无价的!那是无价的!你赔不起!我要让你坐大狱,坐一辈子!”
“呸!不就是些烂木头破条绒,我没伤人大伙都看在眼里,最多也就相当于在你鱼塘投了毒。再说了你还有脸要赔?我们这些家被你盘了几十万,还抵不了这个破房子?”
价值与价值出现极限颠倒,看上去钟秀快要昏倒了,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魏同富静静站着,他已经拄不动虎皮樟手杖,按着一根轻便的竹杖。
换做多年前,如果魏同富看到这一幕,他估计会笑得整夜合不住眼,但此时他心绪复杂。直到这个岁数,他才明白魏钟两家是为相生,一方失了气力便让一方无的放矢,一方越是招摇一方便越要显摆。
遥想那日渔火海滩,仿佛最后一次并肩看过往,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从未直视大黄鱼,也许是不愿、或许是不敢。说起来不可思议,人怎么会怕一条鱼呢?
牵动人的从来不是鱼,而是一批征伐者制造了长屿岛二十多年的困境,亲身验证了人可以扼杀渔汛。在他们接着一条条风鳗年礼、看着自觉低人一等的村民时,总会心有闪念,总会想起那些杀母鱼、绝其嗣的深夜咕咕声。
村里也有村里的时代,在魏同富看来,随着这一把火,一个时代彻底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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