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随遇并非模仿案真凶?可万丹青是自尽身亡,他何必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裴砚舟曾在茶馆揣摩过凶手心境,那种在孤寂中煎熬的失意人,像是袁随遇之前的影子。
但他自从被乌托罕王子赏识,心里的阴影逐渐淡化,况且他是懂得感恩之人,按理说不该做出那些疯狂举动。
吉祥不知其中曲折,故意激怒他:“你这个人好矛盾啊,嘴上说乌托罕王子对你有恩,背地里干的事儿却把他往火坑里推,明摆着就是危害朝廷的鞑靼细作……”
“不是,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做!”袁随遇激动打断她的话,布满泪痕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
“我从没害过别人,靠自己的双手谋份前程,为何要遭遇这些磨难?凭什么作恶之人没有报应?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恨不能毁灭一切,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他浅色瞳孔里恨意似火烧得自己体无完肤,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品尝自虐的快意。
但他不知想到什么,双眼慢慢放空,扭曲的面容缓和下来,“我艰难求生,不过是想遇到一个伯乐,那个人就是乌托罕王子。”
“当我以格泰画师的身份回到燕安,与万丹青相认以后,林简的死讯让我又开始憎恨这个世道。即便如此,我仍说服丹青放下怨恨好好活着,待我献上那幅万里江山图,让范拓他颜面扫地,就当偿还昔日仇恨。”
吉祥将信将疑:“你能放下仇恨是种解脱,万丹青也不会越陷越深,为何你们最后都失控了?”
袁随遇咬牙平息心中怒气,裴砚舟稍一琢磨,理清了前因后果:“因为你们遇到了变数,季思思,是她吗?”
袁随遇后背一僵慌乱抬头,裴砚舟从他震惊的眼神里,读懂了他无法启齿的隐情。
“你不希望别人知道季思思生前与范逸有染?这也许是万丹青的心愿,你想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受害者不止一个季思思,和她有相同遭遇的姑娘几乎全都葬身湖底。”
事已至此,袁随遇再也没有多余的顾虑。
“万丹青在清风雅集卖画的时候,与季家小姐算是相识,得知她被范逸欺辱,原想替她去争个名分,不料事与愿违……”
吉祥和裴砚舟相视一眼,都没想到万丹青和季思思还有这段渊源。
袁随遇说的含糊,却透露了万丹青对这位貌美小姐心怀仰慕,他深知两人身份悬殊,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如此说来,万丹青未必忍心杀害季思思,难道真凶就是袁随遇口中的范拓?但那老东西究竟有何动机?
“哎哟……”范拓意识模糊地痛苦低吟,他浑身疼得像散了架,挪动一下都锥心刺骨。
那微弱声响像尖锐锥子凿进袁随遇头颅,他瞪着血红双眼,冲上前掐住范拓的脖子:“是你,就是你杀了季家小姐。”
范拓整张脸都被掐得通红,吉祥原想提醒他留个活口,却见范拓指着袁随遇那张脸,惊恐交加地叫他“哲儿”。
吉祥放下半边帘幔挡住自己,拉着裴砚舟坐回到蒲团上:“大人,看戏。”
殿内烛光幽暗,裴砚舟发现范拓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抑或他对范哲重返人间深信不疑。
袁随遇想到万丹青就心如刀绞,真想掐死这个罪魁祸首,但若不是苦无证据,他和师弟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范拓稀里糊涂地仰望袁随遇,余光瞥见他背后那些牌位吓得清醒过来。
“哲儿,这是什么地方?裴无常呢,他还在吗?”
袁随遇忍住胸腔里翻滚的恨意,缓缓松开他的脖子:“父亲不是叫我把他拽进阎王殿么,儿子只是照您吩咐罢了。”
“阎王殿?这里是阎王殿!”范拓又惊又喜,“太好了,裴无常抓不住我的把柄了,可是你把我也拽下来作甚?哲儿,你快送我回去,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他当真爬起来就往外跑,袁随遇一脚将他踹回到地上,范拓猝不及防摔得口鼻流血,脑子里记忆复苏,想起昏迷前“儿子”对他拔刀那一幕。
范拓双手颤抖地捂住嘴巴,惶恐摇头,“我是你爹呀,你怎敢杀我?”
袁随遇勾唇嘲讽:“我不杀你,怎能将你带进阎王殿?放心,父债子偿,你生前罪过有我替你承担。”
范拓纵然伤心也无济于事,沉默半晌叹道:“只要我向阎王认罪,你就能替我受过吗?”
看他冷笑点头,范拓颓然承认,“你说这怎能怪我呢,谁叫那个季思思缠着你兄长不放,非要嫁到咱们家来,她还威胁要告沈家欺君之罪,拿赝作冒充真迹蒙骗皇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维护沈家的名声,小年夜那晚我以你兄长的名义约她在茶馆见面,把她骗到后巷砍了她的脑袋,又把尸体藏在破旧竹筐里。”
“当时街上人来人往,我想等到夜里找辆车把她拉走埋了,哪曾想回来就找不到竹筐了,幸亏你帮我嫁祸给万丹青,此事在阳间才算了结。”
袁随遇回头看向帘幔后的身影,拿起抄写经文的纸笔递到范拓面前:“把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我替你签字画押,这罪名就由我担下了。”
范拓忙不迭连声应好,趴在地上写下供词,当他眼巴巴等着“儿子”画押的时候,袁随遇却抓着他的手按上朱磦印泥,将他指纹印满了那纸供状。
“裴大人,这下罪证确凿了吧。”袁随遇掀开帘幔,将范拓亲笔供状交给裴砚舟,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我终于能给丹青一个交代了。”
裴砚舟看着纸上鲜红的指纹,接过来拿给吉祥看了眼,他们在菜刀和竹筐上提取的众多指纹之中,都没发现过这枚真凶指纹。
范拓藏得太深,论动机还不如范逸充分,在凶器及现场都被伪造的情形下,破案难上加难。
吉祥从没办过这么憋屈的案子,就像一拳头打进水里,攒足的力气随波逐流。
她不禁恼怒袁随遇:“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你们报官去抓范拓不就好了,何必害人害己再惹祸端?”
“裴无常,你、你们……”范拓看清裴砚舟和吉祥的脸,恨不得再晕死过去,“哲儿,他又不是阎王,你跟他啰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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