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随遇在他身上耗尽耐心:“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你那儿子罪孽深重回不来了,我只是骗你亲手烧掉那幅赝作畏罪自焚,可惜裴大人救了你,但你还是难逃一死!”

说着,他朝范拓后颈狠劈一记手刀,范拓脑子还晕乎着,晃悠悠地瘫倒在地上。

袁随遇转身直奔裴砚舟,袖子里笼着股异香,暗红色的粉末扑面袭来。

吉祥脸上蒙着那层香,倒在裴砚舟怀里昏昏欲睡,裴砚舟强撑着精神怒视袁随遇。

他面露愧疚朝他拱手一礼:“裴大人,我将如约道明真相,然师弟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谁也不能更改我和范拓的死局。”

袁随遇眼角斜扫地上的范拓,“丹青混进茶馆也没能阻止季小姐遇害,他明知范家父子是凶手,却能预见去衙门报官,将以证据不足被打发回来。”

他这话也是回应吉祥的疑问,“如果报官就能讨回公道,我们何苦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后来,丹青将季小姐的尸体藏进茶馆雅间,满脑子想的都是让范家父子偿命,我阻止不了他,只能陪他一起死。”

裴砚舟淡道:“季小姐的丫鬟找到雅间,当时你和那具尸体都在房里,那你身边哭泣的女子又是何人?”

袁随遇黯然点头:“小姑娘看到了我的脸,她可能是惊慌过度,将丹青的哭声错认成她家小姐。”

原来是万丹青为季思思哭泣,裴砚舟再次望进他那双琥珀色眼眸。

“雅间里的烛光照进你眼底,那丫鬟还以为撞见了长着金色眼睛的鬼面人。”

袁随遇无奈苦笑:“丹青将她撵走也是为她好,即便那姑娘都不记得买过他的画。那晚事发仓促,我们不知如何揭发范家父子的罪行,且能轰动京城给衙门施加压力。”

“于是我想到模仿花朝蝶骨案,闹到满城皆知人心惶惶,在裴大人回京之前,事情都照着我预想中的发展,范哲的罪行重又被世人提起,赵府尹也不敢借口证据不足敷衍百姓。”

“那时我时常给范拓托梦,撺掇他进宫毁掉那幅赝作,造成他畏罪自焚的假象。随后我打算杀了范逸,冒充范哲鬼魂向世人赎罪,道出花朝蝶戏图的真相。”

袁随遇看着裴砚舟满眼悲苦,“没想到裴大人这么快就抓住范逸封锁茶馆,我和丹青知道逃不掉了,索性再拉一个赵府尹陪葬!”

“可丹青他走得那么决绝,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就算我挟持皇后被当场抓获,他们也以为我是范哲,除了裴大人,谁也想不到我是谁!”

“从那以后越发不可收拾,我又去给范拓托梦,说是我操控丹青替他顶罪,那老东西对我唯命是从,今晚也被我骗去烧了那幅赝作,只差一步,我就大功告成……”

“然后和他一起葬身火海吗?”裴砚舟空洞的眼神陡然凌厉,他怀里的吉祥也坐直了身子,两人目光清醒,根本不像是中了迷魂散。

“你们……怎会如此?”袁随遇慌乱后退,吉祥甩了下胳膊,双手指骨捏得嘎巴响。

“你给范拓和皇后托梦,实则是迷魂散使然,这点伎俩早就被裴大人识破了,我们事先服过解药,怎么可能蠢到中你的计?”

袁随遇顾不得争辩,扭头拔出匕首刺向范拓胸膛,裴砚舟抬脚踢中他手腕,他整条手臂发麻连匕首都握不住,咣啷掉在地上。

吉祥捡起那把匕首别在腰间:“你别再自作聪明了,拉他一起死又能改变什么?最后还是要裴大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裴砚舟当着袁随遇的面,将范拓亲笔写的供状对折起来,凑到烛台前烧成灰烬。

袁随遇想不通他此举何意,痛心疾首地哭喊:“不能烧啊,这是丹青用命换来的罪证。”

裴砚舟将烧成灰团的纸屑丢进香炉,侧过脸瞥他一眼:“不用装神弄鬼,本官自有办法让范拓偿命,范逸不仅犯下欺君之罪,他还亏欠过那些无辜的姑娘。”

“万丹青身死罪消,林煦却在牢中等候发落,林简和袁随遇多年前均已安葬,赵府尹与他们的死都脱不了干系。”

“至于皇后被挟持一事,她宁愿当做没发生过,更不希望公之于众。”

裴砚舟一步步逼近袁随遇,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自惭形秽,殿外亮起点点火光,裴砚舟镇静自若地放低声音。

“山河无恙,百姓安稳在本官看来方为正道,因此,你只能是格泰。”

袁随遇嘴唇颤动着无言以对,吉祥拎起他后衣领拽到窗边:“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你,别给我们添麻烦了好吗?”

袁随遇浑浑噩噩爬上窗台,泪眼模糊地又看一眼裴砚舟。

对他而言,活着无疑是种折磨,自从他换上这张脸,世上便已没有袁随遇。

但他时常认不清自己是谁,唯有裴砚舟告诉他,继续作画才是留在世间的意义。

既是如此,他将用一生去赎罪。

吉祥关好窗户捏了捏眉心,裴砚舟又往身上揽了件大麻烦,可她怎么一点都不烦呢?

“大人,你快想想该怎么结案吧,我都替你犯愁!”

裴砚舟笑看地上的范拓:“真凶都落网了,还怕结不了案?”

殿外传来魏平和钟朔的声音,吉祥嘟起小嘴推他一把:“大人快去吧,别叫他们着急。”

裴砚舟打开殿门迎出去,吉祥弯下腰去背范拓,忽然闻到熟悉的胭脂芍药香,她蓦然愣神往身后看去。

香案上那堆阴森牌位中,有座名为庆元帝祁骞的牌位啪嗒晃动了下。

紧接着,殿内烛光顷刻熄灭,吉祥眼前陷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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