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守真只是俯身执礼,他那高大的身姿迎合的只是眼前羸弱却让人倾慕的长者,鹿中殊徐徐说道,
“以仁三次外放,如今依旧在西北忙碌,幼璋也是要外放出去的,只有从之,我是不放心他到地方的,他不比你们昆仲,他若是到了地方,只怕伤了锐气,”
话到这里,他又是摇了摇头,
“这话当面不能提,咱们汝阴人都是执拗性子,我劝不住他,更劝不住你,只是有些话还是说道当面,所谓‘能容于物,物亦容矣。’”
似乎看出承守真对于这句话不以为意,鹿中殊也不恼怒,反而言辞切切的继续说道,
“我明白你的心思,若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依旧能做到矢志不移,那时节老夫九泉之下也该为汝浮一大白!”
“相公!”
“惟仁,即使没有令兄这层关照,即便今科才俊指不胜屈,然以汝之才华也是脱颖而出,所谓瑚琏之器,霞明玉映也,”
“学生不敢当。”
“你以为我是夸赞于你?”
鹿中殊又是摇头,
“天子将你科名放在了第四,我没有为你争辩,便是从这篇策论看到了士以仁的影子,虽然汝之胸怀不如以仁广博,但是激扬志向却不逊于他,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你从根本处历练出来!”
更是语重心长的说,
“有些路我们要先走,才轮到你们年轻人走,切莫急躁!”
承守真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却又听到鹿中殊浅吟起来,
“天兕颓尘,丹溪缠宇,高偎醉看残阳沮。玉杯独落妙真乡,重重低曀吞玄府。岚骤瀮绵,?微瀌聚,天长不禁迢迢路。乔松缥碧引风波,何曾留得游人住!”
这首《踏莎行》承守真是知晓的,那还是鹿中殊在应天府时所作,只是对比昔日的地方流离,今朝正是这位相公花团锦簇之时,却不知为何唱吟如此一曲郁郁之作,
“新朋故友都不在身边喽,孑然京华中何等寂寞,惟仁,虽然多情如病,只是无情悲苦,肃雍执中,你我徐徐偕行吧!”
话到这里,宗淑呼吸都放缓如龟息一般,只因惟公一席话言及的乃是其自身,当着外人面,将自己如此剖开来仔细说明,这是要作甚么呢?换做枭雄若是听得这些话的不是观宇里的木泥塑木雕,只怕他也将倾听者化作泥胎了。
宗淑此刻如芒在背,只怕发出任何声息便牵连出甚么麻烦来,只是书斋中只有他们两个,彼此大眼瞪小眼,又哪里由得他缩起来呢。
“那日与鹿中相公一别,再见面时已经是庆康年间,明元年间,相公也是浮沉几落,其间也只是托兄长赠了某一首七律,那是明元二年,元献公罢参政,以礼部尚书出任南京留守,旋改西京留守,以监军之任,统辖西北军事,那时节正是士学士与横幼璋、毕相公在西北定边扬武时候,”
惟公又轻吟起来,
“端月炎天例未开,春台微径自徘徊。蕴隆冀幸斑斑雨,蒲剑难当犷犷犲。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西人或去泛丹水,一卷风流万选才。”
“这首诗引用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足见元献公对于此句的喜爱,写给我长兄乃是无可厚非,信中名言还送给了元献公的旧部,一代儒将云亢,这也是应有之意,却不知为何还专门提到了某。那时节,某还在乡里任职,待调任入京为官时,才明白了元献公的用意!”
话说到这里,以宗淑对于这场谈话的了解,惟公又该转移话题了,果然,这场随堂考总是来的这么不经意,
“如你们所见,元献公何等人物?”
“宽和君子,温润大夫,当时伯乐,当世虢叔!”
惟公挒了一眼宗淑,似乎不满意宗淑的敷衍,于是抛出来了一番与众不同的观点来,
“昔日元献公初仕,典庶政,吏民颇畏其悁急!而公性刚简,奉养清俭,刚正不阿,清除当地弊政,”
宗淑不接话,心里却是腹诽,这般一番描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老自吹自擂呢,惟公则对他说道,
“如何,莫非以为老夫这是狐假鸱张?”
宗淑腹诽归腹诽,闻听此言,急忙起身深躬致礼,
“折煞小人,不才如何作此妄念,只是若非惟公娓娓道来,如何晓得元献公这等蕴藉夷澹人物,却也有这般刚介率直一面,”
“你们只以为元献公是个吟咏‘散插黄花两佩萸,粉饘蓬饵酹觞初。清歌咽后云生袂,妙舞翻时雪满裾’的,元献公虽擅长西昆体,却也不拘泥文字,便是古体文章,那也是信手拈来。虽然阳从之尝指摘于此,但是大凡我辈,皆以师从元献公与有荣焉!”
“学生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哦,那你便按着顺序,将某提到的几首诗词默诵来听听!”
果然,这题目说来就来,只是惟公也是看人下方,作为道门弟子,宗放的嫡子,若是这等小道上便折戟,实在也是个提不上台面的夯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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