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理参军白了这妇人一眼,却对着篁有光说道,
“兀那汉子,你这浑家说了许多,你就没甚话说?”
那汉子闻言也是一激灵,又堆着笑说道,
“小人是个老实人,嘴里笨拙的很,又是说不清的家务事,还是俺这浑家说的明白。”
司理参军又是肃然问道,
“你告的可是嫡亲兄弟,若是此案做实了,少不得你这兄弟便是刺配充军的结果,如此骨肉分离,你也顾不得?”
这汉子本是弓着腰,与自家婆娘对视后,反倒是支棱起来,
“官爷,便是因为手足兄弟,我这做兄长的才处处退让,岂料这厮不做好,三番五次的折辱我们夫妻,如今更是闹到这等地步!”
他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他既然心里没我这个兄长,我也只能大义灭亲,总不能放任这厮,败坏了俺们家的名声,更是牵连父老乡亲,俺们家里这些小辈也不能被这厮带坏了!”
司理参军问到这里,回身拱手对着惟公回禀,
“禀府尊,按着原告所诉情由,应天府可接手此案,亦可发到蓼谷县裁决,卑职以为似这等家务事,不如发还蓼谷县处置,卑职可往蓼谷县协办此案!”
他的话才说完,那篁有光却十分不满,竟然高声喝道,
“官爷,俺们一路赶来便是请承青天给个公道,怎么又把俺们赶回去?”
他这一嗓子,陪同一起来的几个庄客也跟着咋呼,他们几个一闹腾,堂前听审的百姓也有些人跟着聒噪。
“咄,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司理参军转过面来,脸颜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宗淑看着扈从璐那眼巴巴的模样,也是抖了抖右手袖子,那扈从璐乃是东京城的老公人,即刻明白了其中尺度,
“呔!”
他这一嗓子,两班衙役,堂上堂下的都一起喊起堂威来,这么一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老实到鸦雀无声,一个个都微垂身子,等着堂上发话。
估摸一盏茶的功夫,惟公这才打破了安静,
“既来之则安之,案情涉及人伦之情,既然原告执意如此,便由府衙接下了,某来问你!”
承守真目视原告,这篁有光哪里敢与惟公对视,甫一眼神交汇,这汉子便如活虾一般,恨不得把脑袋弯垂到土里。
只听承守真问道,
“某来断案,是否公道朝廷与百姓必有公论,尔等则不可虚言欺瞒,撒诈捣虚,否则便从重发落,可听明白了?”
又对着篁有裕夫妻说道,
“被告可听清楚了?”
不同于篁有光的战战兢兢,这篁有裕倒是从容许多,
“谨遵府君之言,学生不敢悖言乱辞,必然据实以告!”
“哦,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禀明府君,学生不才,前岁应了府县拔贡,如今在蓼谷县学中进学,只是农忙或两税之时回乡务事。”
惟公皱了皱眉头,宗淑也明白惟公疑问之处,只听惟公继续问道,
“汝与原告乃是同胞兄弟,其乃是二等户,汝又为何不专心致学,奔波两地。某观诉状,汝兄弟之居处相距县城尚有三十余里,汝这般三心两意,如何于学业上有所成?!”
说到此处,这篁有裕有些犹豫,岂料那乡老旁跟着的一少年却冒然说话,
“他兄长倒是家财巨万,此郎君乃是个破落户!”
“大胆,府尊问话,哪个敢无礼至此!”
一旁的扈从璐作态发怒倒被惟公止住,惟公责问篁有裕,
“汝且说来,究竟是何故事?”
这篁有裕只是抿着嘴唇,俄而又望向其兄长,眼神透着几分悲凉,映着单薄的身子更加萧索起来,还是其妻旁边扶住,才不至于颓倒。
那乡老眼神此刻一直牵挂在他二人身上,眼看如此,倒是徐徐站起,拱手说话,
“禀明府尊,其实他二人虽然是亲兄弟,但是这篁秀才只是四等户,家中有田五十亩,其中水田三十亩,他们兄弟自父母亡故便分了家业,五年前篁秀才所租县里的两头耕牛相继病死,因此作价赔偿并缴了罚金,当时便将五十亩水田抵押给了其兄,四年前因为不能偿还欠款,便将这水田过到其兄名下,加之当年遭了旱情,他那旱田颗粒无收,于是又将一百亩旱田过到其兄名下折抵赋算,也就是进学有望这两年还好过些,只是之前拉了许多饥荒,故而没有余资雇佣劳力,只有一家客户帮衬,只是那客户的丁口也是个老汉,倒是有些稼穑本事,倒是让这篁秀才学到了七八成。”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这话说罢,那篁有光的脸颜色更不好看了,惟公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问那老丈,
“如今这篁有光有多少田产,其余家产如何?”
这篁有光急忙开口,只是过于急迫与紧张,倒是一阵子咳嗽,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还是那妇人急忙接过话来,
“府尊,俺这夫君就是个乡下庄头,一贯老实憨笨,许多话还不如我这妇人说的明白!”
“哦?你且说来!”
“这老丈虚虚实实,有些故事颠三倒四到让人听的糊涂,俺们家虽然是二等户,却是将奴家的陪嫁也算了进去,奴家也是乡里有些底子的门户,奴家嫁到篁家也是门当户对,奉亲也是周全。便是双亲亡故本业没打算兄弟分家别住,只是我这兄弟自从取了这樊氏过门,渐渐便起了龌龊,实在没了法子,这才不得已平分了家产。那时候可是每人一百亩旱田,八十亩水田,奴家有陪嫁百亩良田,这才定了俺们家是二等户,至于我这兄弟,那几年确实时运不济,也是看在手足骨肉,俺们才几次三番周济,便是将那些田产归在俺们家门下,也是帮衬我这兄弟,免得被他那丈人家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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