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你们的父亲为了你二人的亲事可谓是煞费苦心,偏偏找的是蓼谷县官媒作保,这才留下了记录,也才能跨到福昌县,联姻两个好人家!”
惟公手里的是应天府他们二人婚姻登记记录,从媒人作保到官府钤印婚书,记录一应俱全。莫说他二人,大肇制度每个丁口婚姻无论官媒、私媒,最后成婚的一纸婚书都是要衙门钤印的,否则何来一纸婚约抵万金之说?毕竟这媒人可是与这婚姻作保的,但有瑕疵,这媒人少不得议罪认罚,也正因为如此,有了得体的官媒人牵姻缘,那是最为靠谱的良配。
只听惟公娓娓道来,
“危氏与樊氏原本是福昌县城一条巷子的主户,一个巷子北,一个巷子南,年岁却也相当,家世也是类似,你们的父亲便是相中了两家的姑娘,姑娘家里也是看中了篁家的门第,只是危氏直到成婚时,才知道自己是嫁给了守成的兄长,却不是贤达的胞弟,如何心中不愤懑,不迁怒他人呢?尤其是同命不同运的樊氏?”
看着瞠目结舌的兄弟二人,惟公继续说道,
“你们以为某是妄言吗?”
他递给宗淑文书,这是手抄部分,于是宗淑拿着走到堂中,面向兄弟二人展开,惟公则说道,
“媒人登记的八字批文,你们兄弟二人名下各是两份,这里虽然没有详细的批文,却也记录着两份八字中,女子八字的不同,只看篁有光,你那第一份八字批文中女方八字,则是篁有裕婚书中记录女子八字相同。这便是说,你们的父亲为你们点选了鸳鸯谱!”
惟公继续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就是陌生的两个人,错了也就是错了,只是有些人难以释怀。只看这危氏娘家与樊氏娘家数年来的机遇,可真是大不相同啊!”
惟公忽然问向篁有裕,
“这数年来,你家娘子可是自怨自艾,自己乃是不祥之人?”
“确如府君所言,因为这几年来学生家里出了许多变故,加之拙荆娘家也是烦扰不断,但是学生却不认为是拙荆之故,只是天时所至,命数该当如此,圣人教诲,欲有所成者必先苦其心志,学生以为苦尽甘来必有时,每每以此宽慰之!”
“此言甚善,你能如此考量难能可贵。只是你们夫妻二人还是小看了人间险恶。”
惟公抻开一纸文书,细细说来,
“原本危氏与樊氏也算是富贵人家出身,危家乃是三十年前因为到此地做官才迁居至此,不曾想多年后其祖病笃于任上,其家眷并未返回故里,而是在此定居下来,只是两代里都没出个读书人,倒是精通商贾之术,因此也攒下来一份家业。”
又继续道,
“而这樊氏乃是此地土着,世代耕读,只是数代都是精通道学,不喜儒术,其祖更是游方南隅皈依正道,因此樊氏便主要经营土药栽培与调制之业,福昌县樊氏药铺与寿安县智家药铺可谓不分伯仲,在这应天府平分秋色,说起来这樊氏家业还更繁茂许多。”
这些话说的两个弟兄点头称是,惟公又说道,
“说起来,你们的父亲为你们牵的因缘可谓是用心良苦,之所以将原本的因缘做了调整,也是考虑篁有光为人木讷,守着这份家业总要有个懂经营的岳家扶持,这便相中了危氏,而篁有裕,是个难得的读书苗子,这才选中长期有买卖往来,知根知底的樊氏联姻!”
惟公更是点到了关键,
“否则何必选了外县的两户人家,也是担心近处联姻,许多事情说不清楚。”
惟公一顿,便对着篁有光说道,
“既然是这份考虑,你且说说这危家给女儿的陪嫁,即便是田产又怎么会在蓼谷县境内?偏偏府衙存的土地交割底子,多了一份天圣五年底,危氏将土地易名成你的凭据,那时节你父亲才入土为安,你家娘子倒是孝顺的很,这个时候倒把娘家给得嫁妆都白给了你们篁家?”
不等他回答,惟公左手恨恨拍在公案上继续说道,
“那你说说,其余水旱田,还有桑林、苎麻田、池塘,以及全部工坊怎么都到了危家名下,莫不是你帮着岳丈侵吞起自家财产了?”
那篁有光哪里站的住,扑腾一声跪住了,这一次可没人阻止他了,毕竟这个事情说不清楚,那么这厮可就难逃牢狱之灾了。
此人木讷憨笨了些,却绝非痴傻,如何不知道其中利害,而他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起屈来,
“府尊老爷,绝非小民私藏家产,而是俺就不知道竟有这么许多家产,俺爹病重之后,这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我那娘子与几个管事张罗,毕竟俺是素来管不住账务的,俺那兄弟又是常年在外求学的,也是俺那弟妹因为这些家务事才与俺那娘子起了冲突,这才牵连出分家之事。可是当时俺家那老管事递给俺的账目单子绝无这么许多财货田产啊!”
这汉子说罢便往地上叩首,
“俺说的句句实言,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篁有裕也是急忙跪倒,也是求情道,
“老父母,学生的兄长乃是个纯善之人,我们兄弟虽然分家闹了些不快,可若是说兄长存了私心隐匿家产,学生却也着实不信,其中必有缘故,还请老父母明察!”
“你如今也是秀才,不必跪着说话,”
又对旁人说道,
“且让篁有光站起来说话!”
衙役这才将二人扶了起来。
“某且不论你知不知底细,只说说这危家与樊家!樊家如今为何将祖上留下来的药田与药铺都发卖了?”
篁有裕也是叹了口气,
“府尊,学生那岳家这几年也是走了背运,先是岳母病故,之后学生那丈人因为一桩土药生意,不只是赔了一笔钱财,自己也中风病倒了,学生的拙荆乃是长女,家中两个舅子也都年幼,本该大舅子担起家业来,岂料福昌县发了他的役,又征收了千贯的土药,往北面边地一去就是三年,如今人还在北边,而这笔土药款子也是每个着落,小舅子本来跟着我一起读书,如今也是荒了学业,只是他并非经商的底子,因为前后几笔款子搭进去,家里面实在周转不开,这才典了部分药田,只是没想到后续的买卖是有一笔算一笔,笔笔都是赔本生意,才两年的光景,这家业也败了个七七八八,若非是复真观那里有些固定采买,还有寿安县智大官人周济了些生意,只怕什么也剩不下来了!”
这篁有裕说着说着也察觉其中的蹊跷了,
“禀告府尊,今年年初时,药铺至少还能勉力维持,却不想那药铺掌柜的往山里取药,竟摔落山崖殁去了,他这么一走,药铺生意更是难以为继了,而福昌县又要征调一千贯的土药,这实在是雪上加霜,没奈何才把这药铺典了出去,只是约定了今年年底前赎买回来,否则才被人收了去,如今我那小舅子约了交好的朋友亲自押了一批上等好药往东京去了,若是顺遂,也能熬过这一关。只是许多事,现在想来,说是时运不济却也总归是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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