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我爱你。”
“(毫不犹豫)我永远爱你……唔?”
昭卿又一次吻了他,那个吻,掺着纷乱里的硝烟味,却又和这风过的草甸一样甘甜。月下,那匹马就在他们不远处,弯颈低头,咀嚼着自己的草。
江楚记得,第二天清早,他们碰到了两个上山的公子。他们一个背着琴,一个握着剑。握剑的叫背琴的“杨青弦”,背琴的叫握剑的“曲九霖”。背琴的与握剑的看到了他们,对了一眼,给了他们盘缠与干粮,然后笑着上山去了。
而后一段路,好过了很多。也许两头都暂时忘了追杀南昭卿的事儿,总归再没有刺客与杀手。但昭卿还是喜欢埋在江楚怀里入睡,安稳又踏实。
路途上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又相濡以沫温柔缱绻。他们不像是沉溺于新欢暧昧的情人,更像是三书六礼后正式拜过堂的夫妻,为一日餐三而烦恼,为日常开销而忧愁,会对彼此交融在一起的生活慢慢筹划。
但不管怎样,他们再也没争吵过。
江楚本以为,那般艰苦的日子他们都可以彼此厮守一起挨过来,应该没有什么是他们走不过去的了。他觉得他们的路还长,日子还久远,可一切都在昭卿收到的一封信后破灭。
他记得昭卿慢慢开始与自己疏远,开始拒绝他的一些到拒绝他的一切,目光里那总为他荡漾的琥珀清酒慢慢变成了一副对谁都一样的神光,最后甚至结成了冰霜。
江楚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与自己诀别的那夜,自己痴痴站在那笑,又苦又疯又痴狂。他想挽留,他要挽留,可她啊……用剑在身后的地上划了道线,她说要是能把她逼退到这线后,她就留下来。
那夜他把剑都砍断了砍烂了,可这个人就站在那线前面,怎么都不肯后退一步,他便知道,她是真要离开了。
他不是没问她为什么,可他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她盯着他,眼里再也没了独属于他的温柔。她寒着声告诉他,说她玩累了,一切不过是各取所需又无需负责,说他真好骗,像个只会哈哈的小狗,扔些吃的再摸几把毛,就被骗到死心塌地。
可他不知道,她这话是拼命咬碎了牙绞碎了心才说出来的,转了身离去,泪洗满了面。
那年初春,还有些寒意,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有雪了,但最后一场雪,偏偏下给了那二人。柳溪桥两头,一人一边,脚下皆是一顿,而后如陌路般相向而走。红梅盛开在两岸,随了凉风的几片叶子,落在溪水上。
溪水映着二人的倒影,是二人在贴近的那一刻相拥,红梅妆点了这南柯一梦。而桥上,二人垂眸默声,就此错别。
江楚停了步子,回头望着她的背影,又转身垂下头接着去了。昭卿顿了步子,转身眺着他走远的身形,不再留恋。
只有雪,埋没了他们在这桥上留下的足迹,自此寒山霜雪上再也没有清风明月,清风明月下也再无寒山霜雪,月与山之间的江水绵绵干涸成了桑田,仿佛他们从没来过,也从没认识过……
清晨的暗沉的阳光打进屋子,照亮了一线尘埃,江楚习惯性的想起床寻那个姑娘,可他发现已经无人可寻了——他便意识到,他真的失去她了。
他总在松帘竹下的火炉前踟蹰,在沸翻清酒中的灯火处失神,唯独剩下些回忆,留不住却又不停涌现,似风无言拂过不再归还,但风还再拂过……
自此后七年孤帆跨斜阳,隔着远山,是寒雪、春江、夏花、秋月,谁又在谁彼岸困于方寸,谁又于身侧畔徘徊停歇,恨到最后恨成空,只劝天涯边,另觅一处情深良缘。
江楚有些不记得她走后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了,他只隐约记得萧也韫告诉他说,那阵子他就是具行尸走肉,走路胳膊都不带甩的,俩眼空空没有神也没有光,直到有一天他自己消失不见,然后在深更半夜回来,才算有了点魂。
萧也韫不知道江楚去哪了,他找了江楚一整天,即使深更半夜那点,萧也韫也还在找。江楚也不记得自己那天去了哪,他只记得飞瀑卧石与清水潭,然后,好像还有模糊的眼帘。
江楚望着手里的玉箫,那是昭卿托最好的匠师雕凿的,初九的那夜,送给了他。他抬起头,看见发了芽的杨柳,本能伸手去拗下一枝,而后却发现不知道该送给谁。
他叹了口气,看向了身旁的萧也韫,把手里的那一枝塞给了他,冲他笑了笑,与他一起跨上了马,向着山下而行。
银鞍白马度春风,两位少年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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