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江楚从来没有放下过南昭卿。七年来他遇到过很多姑娘,公主、郡主、千金、妓女、织女,还有很多江湖女侠,但江楚发现无论是谁,都顶不掉昭卿在他心里的分量。他会对她们有过出于异性本能的悸动,但他却很清楚,那跟他对昭卿的感觉都不一样,他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喜欢和爱真的不一样。
他与她们保持着距离,从不让一个人挤进自己情感里的圈子,只守着南昭卿的影子。他相信他们缘份没尽,一定会有再遇的那天,所以他七年未娶,只为她。直到七年后他们真的再次遇见了,那她七年未嫁,又是为什么?
“少爷?”
江楚一抽神,循着声而去,看见那推开府门的老管家——老丁。夜很黑,他看不清老丁如今的模样,但是他还能大致辨出来他那“八”字眉眼,还有那已经斑白的两鬓,在月下有些发亮。
老丁小步急来,站在他面前,努力直起驼下去的背,“我这是听着外面有动静才……”他不禁伸出手,想抚摸江楚的面庞,到了才发觉不合适,又缩了回去,“少爷您都这么大了!”
江楚看着他,苦苦一笑,点点头问道:“老丁,这些年您一直都在这府上吗?”
“是啊……来少爷,进去说!”说罢引着江楚进了府,“自从少爷您那年秋天打马离了京,六七年没回来了。我就一直在这府上等,过年等的回老爷,也等不回您……”
“我爹已经长辞人世,您怎么还为这黎府做管家?”
“(叹息)老爷是走了……(抬眼一笑)但我得等少爷回家不是。”
“(动容)这些年,辛苦您了。”江楚轻轻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有些愧疚的看着他。这人说是管家,但也是瞧着自己长大的。他还记得自己十四五那几年,一年回来一个样,老丁有年甚至没认出来,差点就叫家丁抄着木棍把他揍出去了。
这一想,竟快有十年了……
府里很整洁,一切井然有序。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里面的陈设和他当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桌案与椅子什么的却干干净净。
他踏出屋子,向他爹的房间走去。他站在屋外,他明知道里面没有人,可他还是叩了门,叩一道空门。他知道里面再也不会有个伏在桌案上等着自己回家的爹,可他就是要像当年一样,好像他爹还在里面,就算得不到回应,他也权当是夜深了,他爹睡了……
他记得十三岁那年,平辽与萧宋签订过合约,边关喘息,年底他跟着他爹回京。他爷俩路过王婆烧鸡铺子的时候,他没反应,他爹停下来看了看他,然后也接着走了。回府后,他撒了欢出去野,回来才发现桌子上多了几只烧鸡。他问他爹买这烧鸡做什么,他爹却反过来问他,不是他以前说过,他最馋烧鸡的吗?
可他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不是他爹记错了,而是孩子随口说的话,爱你的爹妈,总能放在心头。
江楚看着这府里四处挂白,唤了老丁一声,见他过来便道:“这府里这些,都撤了吧……”
老丁:“啊?这按规矩可——”
江楚:“我爹生前说,人死后在天上,是想看着还活着的人平安快乐的继续面对生活,而不是跪在棺材面前泣涕涟涟。孝与不孝,与这自古以来的礼法没有关系,生前若都不孝,死后又靠这些来证明什么呢?”
老丁:“……”
江楚:“(轻拍老丁胳膊)让我爹安心走吧……”
说完,他径自就在他爹门口站着,站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他去祠堂烧了炷香,而后坐在了庭院中,看着花鸟簌簌树影婆娑。
在这之间,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抉择。京中暴乱,家父战死,渠江关失守,衙州城动乱,禁军调动,皇城空虚,这从正月开始,有些事情已经暗暗有了关联。
他爹的死也许不是意外,而是谋划中的一环,黎家军、柳家军的军权先后彻底落入宁王之手,叶知行也因叶知雁被牵连,失去对叶家军统御权。
如此,四家只剩李家军,若李济再遭暗算,四家将军将彻底被架空,彻底沦为宁王爪牙。江楚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不得不怀疑,也许渠江关的失守也是谋划的一步。而不管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算盘,宁王的狼子野心都已经无法再掩盖。
可江楚真正在想的,是赵晃到底是不是国家的贤王,是不是百姓的明君,又或者只是个城府极深却玩弄权力游戏的君王。江楚突然想起来,那在境外找到他的白胡子老头说,这萧宋有件东西,需要他自己来寻,难不成是赵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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