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没想到这人看着莽汉模样,脑筋竟转得如此之快。

那汉子住了嘴,一改之前的半鄙夷模样,咧起嘴仔细地上下打量起他,啧啧道:“二世子不愧是二世子,果然不同,老子今儿个也算长了见识了。”

“你这——算是夸奖吗?”

“那当然!都说赫连二世子伪善狠厉,嚣张跋扈是个惹不起的魔头,老子现在看,呵呵,果然传闻不可信,你倒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真实多了。”

伪善狠厉、嚣张跋扈?

赵水还是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听外面人形容自己,听上去……倒也不算是很逆耳。

“好了,你去领药吧,账算在——”赵水给那汉子捆绑好伤口,拍了拍手对铺子掌柜说道,“既是衙门救火,就算在庞护城府上好了。”

“你做梦呢吧?”汉子显然不相信他的“胡话”。

“星门弟子说的话,他们怎会不信?再说咱们帮忙受了伤,取点医药费理所应当。待会儿说不定还有其他伤者被送来,算作一起结了呗。”

汉子站起身侧头看他一眼,哈哈笑了几声,便往外走。

“诶,对了。”赵水叫住他道,“刚问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赵,赵八一。”

赵水点点头,看他根本没去拿药,径直拐出了医馆的门,不由叹口气。

注意力收回,转移到了脚底板的灼痛上,还好只伤了脚尖,不然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赵水用药匙蘸了团坐榻上的药膏,屈起膝盖,使劲儿往旁边斜身,歪着头给脚下的伤口涂抹。

“嘶——”一个用力不慎,痛得他直吸气。

“我来吧。”一道身影擦身而过,抓住赵水的手腕,接过药匙。

抬头见是付铮,赵水赧然笑笑,收回双臂放在身后,撑住了身子。

“靖泽兄呢?”

“留在那里跑东跑西的,拉都拉不走。”付铮坐在他对面,回道,“靖泽哥打小便是热心肠,怕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来了兴致。随他去吧。”

“也是,这段日子怕是把他憋坏了。”赵水点头应道。

他的视线慢慢回转。

药膏被轻柔地涂抹在伤口处,灼热的疼痛中渐渐透进丝丝凉意,付铮垂着眸,捏住药匙的一端一点点地将药推开,然后小心地放在一旁,拉开绑纱将它扯平,然后缓缓贴上脚底。

赵水看着她一圈圈地转动绑纱、缠绕伤口,无意识地动了动喉结,收敛气息。

“有人受伤吗?”他问道。

“有几个,虽无性命之忧,但灼伤严重,那一片财物损失得也多,好几户都没了家。”付铮答道,“刚离开时,听说起因是路过的杂耍队里有个火备箱子不知为何突然起火,火星引到库仓里才酿成灾祸。”

赵水点了点头。

“好了。”付铮将绑带系上,起身说道,“等我下。”

赵水看着她走出去,不禁再次勾起思绪。

她说有方法可以让她恢复灵力,究竟是什么?纵然不是长久之法,可为何她连尝试都不试一下?

凭她那要强的性子,若是可以靠自己苦练修复,即便是只能恢复一时,也定会拼尽全力——这么说来,是需要倚靠别人?

是了,定是这样。

他翻阅各种书,一直在找修复自身功底的法子,倒是还没想过他人帮忙这一层。

赵水略有所思地低下头,扶着榻边缓缓站起。

“稍微等下,马车一会儿过来。”付铮门外走进来,扶住他笑道,“要给你备个老年拐不?”

“谢了,可惜年纪不到。”赵水一瘸一拐地往医馆的门外走,回道,“弄成这副模样还真不好意思回家。”

“确实蓬头垢面。”付铮笑起道,抬头看他那张蹭了黑灰的脸,扯了下袖口,伸手帮忙擦拭。

“你的袖子干净吗?”

“总比你那脏脸好。”

“谢谢了。”赵水突然认真了口气,说道。

付铮一愣,问道:“什么?”

“谢谢救人时与我一同,才有惊无险。谢谢你能带我出山宫,确实是,很想念家人。”赵水回道,真诚而微带笑意,清澈的目光透进她的眸子里,“你总是让我心里很暖,付铮。有你在真好。”

四目相对,付铮只觉得脸颊“噌”地像点了把火,再一回神儿,见自己的手还贴在他的脸上,立马缩了下。

怎奈赵水的动作更快,一把接住她想落下的手腕,

“好像还有点脏。”赵水向她微微勾唇一笑,弯身贴上脸道,“继续啊。”

“你……”胸口好像有股气堵住,付铮感觉呼吸有所停滞,怔愣后连忙使劲抽出手,侧过身去低下了头。

听到马车声,付铮甩下一句“赶紧上车吧”,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赵水保持脸上的笑容,直起身子的时候余光扫了眼街对面的一家铺子,里面站着刚才碰见的两名天玑门弟子,正慌忙转身想藏住自身。

不经意地攥了下拳头,赵水将微笑扬得更大,跟在付铮身后追了上去。

“等等我呀,啊好痛……”

“喂,送佛送到西,扶我一把。”

“……”

马车吱呀吱呀,将赵水与付靖泽载到了都城城郊的一处僻静山脚。

两侧错乱的枝干杂石上挂着皑皑白雪,从巷口拐过来的道路愈往前愈窄,只容得下一辆车勉强通过。临近家门,赵水先行从车上下来,他看着那曲折延长的窄道与背靠的山脚,恍惚中,竟有种回到了小渔门的那个家中一样。

只是风中再无海的味道。

赵水在付靖泽的搀扶下一颠一颠地往里走,他的胸口时不时涌上紧张而羞愧的心潮,脚下却激动得有些焦急,走得很快。

直至看到一扇瓦白漆落的大门,他才在冷清的门前收住了脚。

“看来不管是躲到天涯海角、还是身处都城,都一样要避开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赵水看着那紧紧关闭仿若无人居住的门扇,哼笑道。

“为什么?”付靖泽不懂,问道。

赵水无言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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