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继续往北走去。路上依旧是那么的萧条荒凉,绵延不断的黄泥土路,零散干枯的断成几节的树干,杂草不生,路边经常能看见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土包前头插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头,上边无字,那就是死去灾民的简便坟墓了。

越往北走,遇见的灾民越多,躺在道路两侧,面朝蓝天,一动不动,与死人无异。这条黄泥土路是安德县通往陇山县的唯一道路,偶尔会有镖局押送粮食经过,故意洒落几捧粗粮,早已准备就绪的灾民不惜耗费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像饿狼扑食般上去疯抢,几乎每人只能拣到几粒小米,却也会视之为珍宝,一粒一粒地放进嘴里细抿。

黄泥土路上也会经过官府押送赈灾粮食的队伍,次数不多,从大旱初期至今,一掌之数,这时候的灾民就会改变策略,不会像当下一般,目露凶光,神色贪婪,紧紧盯着主仆二人,随时都可能会冲上前来,出手抢夺随身包裹。

当官府的押粮队伍走近时,灾民们会成群结队地坐在道路上,堵住唯一的进城去路。官兵先是手持腰刀驱赶,试探这帮灾民是否仍是贪生怕死。若是灾民一哄而散,不敢停留,队伍继续前行。若是灾民依旧赖坐在地上,为首的副尉就会从车上取下一只布袋,人头大小,使劲往车队后边丢去,这时候的灾民就像是宠物狗见到了心爱的玩具球一般兴奋,朝布袋疾驰而去。

若是这般操作下,还有灾民不死心,以身挡路,想要赈灾粮食,副尉就会毫不犹豫地下达指令,以阻拦朝廷政务为由,暴力驱赶,若是有人趁机偷窃车上粮食,会被官兵就地正法,灾民见了血,才肯退去。

瞧见两人身上背着的大包,道路两侧的灾民无力的眼神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精光,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猜想包裹之中会是什么好吃的。黄滨把手伸到背后,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威慑灾民,这里何尝不是另一个吴家巷子。

施哲加快了步伐,可越靠近陇山县,越是触目惊心。先前的道路边上是那高低不一的小土包,可到了这边,全是腐烂发臭的尸体,堆聚成一座小山,边上几条野狗啃食腐肉,见到路上行走的两人,晃了晃头,一对漆黑发亮的狗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施哲下意识地从包里掏出两个口罩,递给黄滨一个,虽说是初春季节,天气比较冷,可耐不住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细菌滋生,内部早已生出成千的蛆虫,黑压压的苍蝇嗡嗡盘旋,与野狗一同抢食。

黄滨戴上口罩,把匕首插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支连弩,周围趴伏的灾民顿时缩了缩脑袋,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会被黄滨射杀,没想到是两个硬点子,说不定还是军中的人。

黄滨举起连弩,拉弦,对准尸体边上一条正在专心啃食烂肉的野狗,轻扣扳机,一抹银光朝前飞驰,发出呼啸的声响,精准地射入野狗的脖子内。野狗吃痛地吼叫,没有方向的胡乱奔跑,掀起一阵黄沙。没过多久,野狗在一百多米开外,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吐着猩红的舌头,艰难地喘息着。

周边的灾民眼中陡然燃起希望,就要起身上前夺取野狗尸体,被黄滨一声呵斥,立刻止住身子,趴在地上怯怯地看着男人,却始终难以按捺住心中的燥热。

黄滨快步走上前,用力拔出野狗脖颈上的利箭,鲜血顿时流了满地,血腥味与尸体腐烂的臭味交融,愈发令人作呕。

收回弩箭,简单用纱布擦去血迹,放回箭匣中,黄滨回到原地,背起包,拔出匕首,继续横在胸前,为少爷开道。

而此时的灾民,早就放弃了与黄滨搏斗的念头,视线齐齐地望向那条半死不活的野狗,唾手可得与十死无生,傻子都能做对的选择题。

他们觊觎野狗肉许久,可是长期的饥饿以及缺少合适的武器,根本无法捕捉敏捷且凶恶的野狗,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被野狗咬死,至于挖坑布置陷阱,已经没人有这个力气了。

灾民的目光从黄滨身上和濒死的野狗之间来回交织,迫切希望两人快些离开,意料之中,那个使用弓弩射杀野狗的男人并没有上前带走猎物,道路两边顿时涌出近百灾民,有的小跑,有的慢走,更多的是在地上匍匐前进,努力抓住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最先抵达濒死野狗身旁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比起其他瘦骨嶙峋的灾民,他的脸上还保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润色,掏出衣兜里的一枚锋利的石刀,沿着野狗脖颈处的小孔伤口,顺着胸膛、肚皮,割开一个大口子,内脏、血液一股脑地滑出半个肚子,不用生火,也不用过多的调味料,中年男人奋力割下一块裹挟鲜血的狗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

其他灾民瞧见这一幕,赶紧加快脚步,双手爬地的频率亦是快上不少,若是肚子还没有食物的填充,他们活不了多久,几块狗肉能帮着续命几天。

施哲别过头去,拗着性子不让自己去看灾民抢夺野狗肉的画面,生怕自己心软,主动暴露背包中的粮食。

道路两旁,乌压压一片,朝着野狗涌去,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个是野狗哪个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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