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一开始,是外出返航的商船靠岸,船员把遭遇海难的同伴尸体带回。

尸体当时并无异样,依魔族历来的习俗,是放置在城中礼堂的默室三天,再进行下葬仪式,然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尸体却出现快速的腐烂与霉变,且同船的船员、商老板们也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高热、溃烂症状,但当时所有人都不以为意,甚至连医师都认为这只是水土不服而引起的普通症状,——情况持续不过三天,城中陆续出现大小不同的区域性传染,从与普通感冒无差的症状,到语言功能行动能力的逐渐丧失与僵化,不是没有人提出过集中隔离的处理方式,但都被病人的家属以病人还留存自我意识五感具在为由,拒绝隔离。

“…哈萨罗礼堂是当时的避难场所之一,能容纳鸿城将近大半的居民,在疫病爆发,城市封锁后,是以圈画起来等待救援的几个安全区中最安全的一处庇护所。”

“前提是,里面的人没有去打开默室的那扇门的话——”

晚夜星河之下,是成千上万的人形状物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个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它们抬头仰望星空,那所剩无几的瞳孔是与星光互映的冰蓝光辉,数之不尽地连成一片,就像是这个旧城所小心翼翼珍藏来的宝藏。——夜无月几人小心翼翼地从中穿行而过,纵使是他们披着满身腐肉来做伪装,却还是不免碰见些许敏锐的病人垂下脑袋,用冰蓝的瞳眸‘注视’着那从身边匆匆而过的身影。

此行的目标地点,是位于鸿城中心区域的哈萨罗礼堂,据鹤子西他们给出的消息来说,这礼堂中关着的,是当初鸿城将近一半的本地居民,…已感染的那种,而他们一行人今晚的目标,就是护送玖君临进入礼堂。

“越往里那些东西越多,而且照这回头率,怕是接下来没走两步就会被发现…”

“一年多没进来这程度倒是夸张了。”

废弃的居民楼早已铺垫上厚厚的沙尘,屋内的摆设还是主人家仓皇离开时留下的凌乱,几人没敢点灯,在落脚的二层楼靠窗的附近,借着红月的亮光来看展开在桌上的城市地图。鹤子西领来的那对双生子哥哥叫连修佐妹妹叫连修莲,约是卡瓦拉大漠各城有各风俗,那姑娘倒不像催少萍她们那样留着小股辫扎的辫子,反而和她哥哥那样剃了个寸头,站一块不细看还以为那是两兄弟,——只见人踩着板凳把玩着匕首,匕首尖敲了敲地图上那十字标识,哼道:

“这儿距离礼堂还有四个街口呢。”

哈萨罗礼堂,鸿城的地标性建筑,位于城中心广场向北的方位。夜无月倚窗边收过往外看的目光,边是听着鹤子西他们压低声量的对话,边是垂眸看了眼楼下满街道正抬头往上看的一片冰蓝,他捏捏鼻梁压下那蠢蠢欲动就要泛起的倦意,却不想余光里,就是瞥见街尾处一片陆续散开崩溃的境况。

“现在问题是,礼堂内部的情况我们不清楚。在礼堂沦陷后,因为顾忌里面的庞大数量以及日益增多的病人,我们对城市中心的区域掌控也逐渐失去。”

“不排除打开门看到的是拥挤的盛况。”

“那就没必要开门了。”上村水月掌的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夜无月也没想掺和他的打算里,听见这话时不由看了眼对方,只听人说道:“这种礼堂的建筑方式是有天窗与钟楼相连的一处落脚地,可以从那进入。”

“我需要到达礼堂尽头的礼坛上。”

“……”

屋内空间不大,这时却只剩楼下那隐约起伏的喘息声。夜无月望了眼那说话的主人,又看向某人沉没在黑暗中的背影,余光里注意到那片崩溃的蓝光似是有往这靠来的迹象,不由向那规规矩矩地站在连修佐身旁的鹤子西问:

“除了安全区,这里是没有任何一点元素对吗?”

“啊?对…”

“疫病爆发后鸿城方圆十里都生机灭绝,这片沙漠上除了脉师,是没有能产生元素的生命。”连修佐快速地接过鹤子西的话,说道:“简单来说,只要我们不召唤元素,它们就无法感应我们。”

“那外面的是什么?”

掐着连修佐话音落下接过话的,是玖君临。只听她这一开口,是把屋内的其他人给拉过注意力,纷纷往窗外一看,便是看见楼下那条街上人头攒动,——就在那遥远的街尾处,一堆数不清的人形状物从黑夜里翻腾而出,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涌进这条人满为患的街上。那数量庞大可观,似是集聚了这片区的大半,层层堆叠的竟是相继将街道两旁那些残垣断壁给压垮之余,速度不减地追逐着一点红光。

一点红光微弱至极,却引得敏感的‘病人’趋之若鹜。

“天杀的!?哪来的幺蛾子?”

“那什么东西?”

几人扒窗上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点微弱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快速靠近,后知后觉地回神来,愣是惊弓之鸟般从楼里迅速翻出,踩着窗台蹬上房顶,连着跑出好一段距离,然后从晚风里回头一看,入目的就是那玩叠罗汉叠上房顶,还跑出千军万马的架势的人形状物!

“还看!快走啊!”

那点红光在黑夜里窜的飞快,眨瞬即至,带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蹬上房顶又压垮一层楼的,夜无月在撤离间仅是匆匆瞥了眼,便倏地听见鹤子西一声低呼从前方响起:

“快救人!”

在这不使用元素的情况下,再加之这片区的建筑缺少保养,被风沙侵蚀多年,这一脚踩上去简直是开盲盒似地,坑坑洼洼磕磕绊绊,落脚的地方承受不了接二连三的踩踏,顿然碎裂。——夜无月离得近,闻声回头的那瞬,手上的金属护腕形态转换做锁链当即甩出,一把缠住那落下的人影,同时猛地上手两盘往后一拉一拽,在临近碎裂的建筑边缘是才把人给接住,那厢塌陷的地方就是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露出底下那茸烂的残垣与那被惊动的病人们。

“这挨千刀的——”

赶上这倒霉催的也就玖君临无差,夜无月边抱着人边看了眼那坍塌所造成的大坑,看看藏匿在建筑底下的病人们正陆续往上爬,又往大坑另一边的上村水月几人看了眼,简单的目测跨越距离,后退两步正欲甩起手中锁链,就听玖君临忽然道:

“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甩起的锁链方向骤然一转的同时也将怀里的人护至身后,夜无月旋身向后的那瞬是与逼至身前的一点红光给打了个正面,但他无法避让,甩出的锁链将红光揽入范围内顺带一把抽飞那堆叠爬上来的人形状物,——节节相扣的锁链上炸出锋利的尖刺,横扫而过的瞬间那是一片血肉横飞!

“他要做什么!”

结果如何那黑衣雇佣兵根本不看,奥德娜远远地望着他将身后的人给一把拦腰抱起,几步快跑从那坍塌的废墟边缘上跳下去时,不由眉头微蹙没能理解。可身边没有人回应她,鹤子西脸色的苍白与连家两兄妹的不理解,都不及那沉默不语的上村水月弯身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忽然掷出——

不起眼的一块碎石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在制高点上被后来人做借力点,给一脚蹬下。

于是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上一秒还就快淹没在病人的饥饿中的雇佣兵,下一秒就是抱着人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身后隔得老远的,还是那扑了个空,以及从坑底爬上来的病人们此彼伏的喘息声,——仿佛是在宣泄对到嘴边的食物飞走的愤怒。

尽管俩当事人对此不甚在意。

“那红光是什么?你刚没碰到吧?”

锐利的金属矛爪在脚踏实地的时候就形态切换回护腕的状态回到男人手中,奥德娜看着对方略显嫌弃地甩了甩上头沾上的肉沫,只见她主子绕着人转了圈,见人摇了摇头,才又说道:“这豆腐渣工程是够离谱了。”

“自己状态不行就别甩锅。”

“滚!”

碎碎念的回怼互掐仿佛是常态,只见那被夹在中间的年轻男人也不帮衬一方,站那环顾四周一圈,然后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把拉住身旁还要冷嘲的同伴。奥德娜循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欲言又止的鹤子西。

“有事?”

与鹤子西同行的连家兄妹,因为早年参与过救援,所以对礼堂这片区也算熟悉,此时他们已抵达至鸿城的中心区域,与哈萨罗礼堂只剩下跨越半个中心广场的距离,而这段距离,据连修佐的话来说,是需要用到当年救援时所设下的一段滑索来完成。

“我…”

“有个坏消息!”

鹤子西那憋出来的一个字,被摸黑下忙活的连修莲给一下打断,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人站一烟囱上朝他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站鹤子西面前的上村水月抬头望着,没由来的眼皮一跳,就听连修莲说道:

“去礼堂的滑索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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