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神色一僵,却见面前的阮青黛忽然身形一动,小跑着与他擦身而过,嗓音轻柔地唤道。
“晏郎。”
晏闻昭一身白衣站在亭廊下,面上光风霁月,温润如玉。
见阮青黛来到身前,他唇角扬起,露出一丝清隽的笑意,“方才跟斋仆交代了一些事,耽搁了……这才让你久等。”
“无妨,也没有等多久。”
阮青黛摇了摇头。
“此处人多,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晏闻昭征求阮青黛的意见,语调温柔而缓和。
阮青黛顺从地应了一声,动身往亭廊外走。
晏闻昭侧身给她让路,目光顺势移向程澈和他身后那一众学子,唇角的弧度略微向下压了压,平添一丝讥讽。
程澈被那暗含警告的一眼定在原地,脸色变得灰败。
湖边桃林的石桌上,阮青黛打开墨箱,将里头的笔墨纸砚给晏闻昭过目,“晏郎,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将这些带给你。”
晏闻昭看着箱盒里的物件,眸光微闪,“这些笔墨纸砚太过贵重,我怕是不能收。”
“都是姑母所赐,我的书房里还有不少。与其让它们在不见天日的暗格里落灰,倒不如赠给你,物尽其用……”
晏闻昭想了想,合上箱盖,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阮青黛这才松了口气。
“晏闻昭,你要我找的宅子我已经打听过了……”
陆啸忽地出现在桃林里,几个箭步朝晏闻昭走了过来,压根没注意他对面还坐着阮青黛。
晏闻昭轻咳一声。
陆啸顿了一下,一转头才对上阮青黛和兰苕打量的目光,立刻噤了声。
阮青黛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是?”
晏闻昭也知道陆啸的身份终究藏不住,坦然道,“陆啸,我的随从。”
阮青黛微微愣了一下,“……随从?”
兰苕今日终于看仔细了陆啸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不就是朱雀街上那个玩杂耍的?!”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阮青黛本就怀疑陆啸的身份,如今得了兰苕的肯定,就更加确信。
她看向晏闻昭,眉眼间尽是疑惑。
那日陆啸在朱雀街上为了钱不要命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所以她才给了松竹斋的帖子,想让他自食其力,体体面面的度过难关。
可没想到陆啸没去松竹斋也就罢了,竟然还成了晏闻昭的随从。换句话说,难道晏闻昭给陆啸的好处,还能胜过松竹斋么?
“我的确在朱雀街卖过艺。”
与晏闻昭对了一眼,陆啸终于拱手回应道,“那日多谢姑娘施济,只是晏公子与我有再造之恩,我无可报答,只能卖身为奴,在太学护他周全。”
陆啸说的也是实话,所以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
“再造之恩?”
阮青黛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晏闻昭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这些年做学谕,卖字画,也存了些银钱。那日见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便将所有积蓄都给了他,助他脱困。”
阮青黛一怔。
见晏闻昭扯起谎来面不改色,陆啸忍不住又在心里啐了一声,然而阮青黛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毕竟晏闻昭天生就长着一张两袖清风、舍己为人的脸,怎么也不像会用歪门邪道牟取暴利的市井之徒……
“竟是如此……”
阮青黛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心中又有些震荡。
拥有千金之财的富庶之人,随手便能施舍五百贯、五千贯,可论珍贵,又怎么能比得过晏闻昭的倾囊相予?
孟子说过,古之人,不得志,修身见于世,得志,才泽加于民。晏闻昭自己是这样的境遇,却还愿不遗余力地襄助他人,足见此人品行高洁,穷不失义……
如此想着,阮青黛再看向晏闻昭,只觉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描着圣人金光。
见她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晏闻昭挑挑眉,眼里添了些笑意。
阮青黛回过神,连忙红着脸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陆啸身上,她忽地想起了他出现时说的话,“你方才说,宅子?”
还不等晏闻昭阻止,陆啸便脱口而出,“公子让我去帮他租一间宅子。”
“……”
晏闻昭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陆啸浑然不觉,“那间宅子如今空置着。我问过了,若买下来,需要两千贯。若租住,一年的租金是五十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晏闻昭揉了揉眉心。
待陆啸走远,阮青黛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看起了宅子?难道是想搬出太学?”
“的确有这个想法。我在学宿的那间屋破败不堪,今日坏了窗,明日掉了瓦,光是修补就十分耽搁时间。离殿试还有段时日,我想暂时搬出去,专心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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