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皇宫。

施太后领着一个脸蛋小小的、五官长得很秀气的姑娘来了泰启帝办公兼就寝的紫宸殿,刚到宫殿门口,就被一个眯眯眼太监拦住了:“太后娘娘,陛下不在。”

施太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那皇帝现在在哪里?”

端公公当初出力极大,现在已成为太监的头头,他恭敬又诚恳地道:“奴才不能说。”

施太后让人请了好几次泰启帝,请不到这才亲自跑一趟,没想到还是见不到人,她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厉声道:“你给哀家滚开,哀家不用你说,哀家自己进去找。”

端公公尽职地站在原地,“太后娘娘,请您别让奴才难做。”

施太后怒极反笑,“哀家好几天没见到自己儿子了,现在不过是想见见,你有什么难做的?还是你根本不把哀家看在眼里?”

谁敢不把皇帝的亲生母亲看在眼里啊?端公公惶恐地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旁边长相娇弱的姑娘亲昵地拉了拉施太后的手臂,柔声劝解:“太后娘娘,您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陛下应该是有事在忙,等他忙完了,肯定就会来见您了。”

看她一脸关切的样子,施太后脸色好看了一点:“但愿如此吧。”又盯着跪在地上的端公公道,“皇帝回来了,你帮哀家传个话,告诉他今天要是不来见哀家,以后就不用来了。”

等她们走了,端公公站起来,同旁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后,转身进了宫殿,一直走到内室里头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处才停下,只见他伸手往旁边博古架上摸索了一下,墙壁忽然往两侧打开,露出一个光线昏暗的密道入口。

顺着密道又弯弯绕绕地走了好几百米,就到达一座地牢,施太后找的泰启帝即容叙非此时正懒洋洋地坐在一间牢房外面,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看里头四个犯人像野狗一样抢食吃。

听到脚步声,容叙非扭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何事?”

虽然是极淡的一眼,端公公却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低着头把刚才的事简短地说了一下:“刚才太后娘娘带着乐安县主来了一趟,说要找您,奴才说您不在,太后娘娘便生了气,说您要是今天不去见她一次,以后就别去了。”

容叙非扯出一个冷笑,刚才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施氏想他的话,自己来就是了,可她偏偏带着一个乐安县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乐安县主,大甄的第一个县主,他应施氏的要求封的,不是容家人,而是外人,名林梦,他四五年前去荡丰山剿匪时遇到的那个林梦,罗猎村的林梦,尾随父亲进山猎大虫的林梦,鲁莽冲动一心要为父报仇的林梦。

因意外帮了逃难中的施氏和他嫂子及侄子几人,从而和施氏以及他嫂子的关系很好,尤其是施氏。他立国后,施氏说想报答对方,提出让他把对方封为县主,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对他有意思,每次施氏宣她进宫时遇到他总是一脸不胜娇羞的模样,心思写在了脸上。施氏乐于看到这种情况,明着撮合过对方和他好几次,他先是直截了当地拒绝,见没用后发了大火,施氏于是消停了一两年,现在又故态复萌了。

容叙非心里淌过一阵又一阵的暴躁,觉得很没意思,母子关系没意思,世间也没意思,赵珍珠不在后,什么都没有意思,得了天下也不能让他得到多一点的乐趣。

他站起来,径自往外走。

其他贴身保护的人亦步亦趋地跟上。

牢房里四个抢食抢得遍体鳞伤的人见他走了,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下动作,然后一脸麻木地顺着脚上绑着的铁链爬回自己位置上,有的就地躺下,有的抱着膝盖坐着,有的随便看着什么地方,有的吃着手中抢到的食物。

其中吃东西的是一个鹅蛋脸姑娘,忽略她脸上那层厚厚的污垢以及乱糟糟像疯婆子一样的头发,可以看出她曾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鹅蛋脸姑娘狼吞虎咽地把手中馊了的饭团吃完,然后突然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秦文茵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就算当不成神女,当不成皇后,像预知梦里那样,当个知州夫人也好啊,可她怎么现在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吃着馊了的食物,为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是的,她是秦文茵,当年陆北造反,并恢复自己的真名后,她很快意识到陆北就是她梦里的陆叙,她怕得要死,知道永平帝绝无可能镇压得了对方。

那可是把胡虏子的王帐打得往后迁移一百公里的狠人,永平帝怎么可能打得过?

她那会已经名声扫地了,赵珍珠也没抓得回来,永平帝早对她不满了,留着她不过是觉得她还有一点点用处。她辗转反侧地想了一晚,决定离开皇宫,另谋出路。但她假扮成太监刚来到皇宫门口,就被人识破身份抓住了。

从此永平帝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看守起来,她能活动的地方仅限瑶光殿。她以为那已经很惨淡很黑暗了,却不想两年后容叙非打到京城,包围了大明宫,她成为对方的俘虏后,进入了更黑暗更深沉的地狱。

容叙非把她、她娘、迎夏和自尽却没死成功的永平帝关在了这里,先是用了重刑,把他们四人送到了鬼门关,然后再请太医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重复了几次,让他们感受到死亡的恐怖,从而丧失自尽的勇气后,就开始花样百出地折磨他们。

那些手段连魔鬼见了都害怕,其中最常用的就是让他们四人比赛,各种各样的比赛,谁赢了谁就不用受刑,或者谁就有水喝,有饭吃等等,他们甚至比赛过谁拉的屎多,输的人最后要吃掉所有人拉的屎。

比起那些,像今天让他们表演野狗抢食,其实只是里面最轻松的一种。

容叙非似乎把折磨他们当成日常活动,隔三差五地来一回,心情差劲或者无聊时,一天来两回也是有的。

秦文茵觉得这种日子比在真正的地狱里受刑更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敢死,也死不了。这里12个时辰都有人看守着,甚至有太医在轮值,他们要是尝试了,却死不了,还不知道容叙非这个魔鬼会想出什么更毛骨悚然的折磨方式。

她哭得很大声,哭得很崩溃,哭得很凄厉,可外面的狱卒没搭理她,他们只要管着犯人不死就好,想哭就哭呗,有什么好搭理的?

牢房中其他三人也没搭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有这种情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习惯了。

可这次秦文茵哭得尤其久,最年老的妇人也就是秦母终于受不了,从铺在地上的茅草下翻出一块硬邦邦的馒头砸了过去,“秦文茵,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秦文茵被砸到脑袋,吃痛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捡起馒头砸了回去,关到现在,进行过那么多次残酷的比赛,母女情分什么的,早不存在了。

秦母怒得想爬过去教训她,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个罪的,她又没有参与到抓赵珍珠填龙脉从而导致赵珍珠死亡的阴谋里,虽然她有心要报复赵珍珠,但不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吗?

是秦文茵这个好女儿连累了她,连累她在这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连死都死不了。

但无奈他们脚下的锁链长度是经过专门设计的,只能容许他们在牢房中间区域碰头,不能容许他们跑到对方的位置上撒野。

打不到人,秦母只能继续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秦文茵也如她一样,两人似乎不是亲生母女,而是世界上最大的仇人。

迎夏从膝盖中抬起头,嘿嘿嘿地笑,像个疯子。她后悔了,她当初不该舍难取易对赵珍珠下手的,如果再来一次,她应该直接对容叙非下手,不,她应该舍弃为梁梧报仇的念头,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现在这种日子太难熬了,难熬得下辈子当个畜生都不想当个人。

永平帝也傻笑,也后悔,后悔对容家下手,更后悔信了秦文茵这个蛇竭美人的鬼话,他呀,应该如最开始的打算那样,毁了恭亲王府后,就直接除掉秦文茵的。那样的话,容叙非这个比魔鬼凶残千万倍的人恨他最多是给他几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给他无穷无尽的折磨,活得比畜生还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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