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汉子压低嗓音,威严的话语压了过来,正色说道:“我完颜庭作为大清国命官,效忠皇上,听命朝廷,如今轻车简从,奉朝廷之命带领你们令尔丰、裕门展二位兄弟深入拉达克腹地,是去完成朝廷交给我们的重任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路上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完颜庭说完,转头两眼正视前方,一脸肃穆。

裕门展连续点头说:“那是、那是……那是。”

令尔丰也说道:“很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等大哥把我们带到了列城,把皇差交付与拉达克国王,我们再尽兴的唱他个九天九夜。”

完颜庭扫视了周围一眼,“都给我记牢了,在拉达克只说藏语,是离开拉萨时,驻藏大臣大人对我们说过的话,既是对拉达克国王的尊重,也是要杜防我们的行踪暴露,防范张格尔匪帮散兵游勇的袭击,万万不可误了朝廷的大事。”

令尔丰与裕门展齐声答道:“喳,守备大人!”

完颜庭继续责备的说道:“这一路之上,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是我的跟班,不要再称呼朝中公职。”

令尔丰与裕门展再次齐声答道:“喳,遵命!”

完颜庭乃是清廷武官正五品守备,是驻藏大臣身边走动的参将。因为在道光六年(1826年),新疆南疆地区的张格尔叛乱,在清军平叛时余部分散逃亡,有一支余部就潜入了人烟稀少的拉达克一带。拉达克国王接到驻藏大臣松廷的密令,立即下令搜捕,将逃亡拉达克的张格尔叛匪余党一百余人缉拿归案,密报驻藏大臣,驻藏大臣万分高兴并快马越级上报。

从拉达克列城到西藏拉萨,再从西藏拉萨一直到过了黄河进京,再到大清皇帝批阅朝廷军政要务的案台之上,道光皇帝审阅后龙颜大悦,特嘉赏拉达克国王五品顶戴花翎,以及绸缎瓷器若干。

因为路途本来就遥远,当皇上的打赏千里迢迢顺来路回传到拉萨时,一路上还碰上大雪封山,无路可走,来来回回的耗去不少时间,封赏迟迟未果。

拉达克国王感叹于大清国太大、皇上事情太多,对于朝廷封赏一事早已经忘到九霄云外。

道光七年(1827年)清军在喀尔铁盖山生擒张格尔,道光八年(1828)道光帝下令处死张格尔,道光九年(1829年)拉达克封山的冰雪一化,驻藏大臣立即命令完颜庭率领令尔丰和裕门展两位武官正九品外委把总,带着皇命前去召见打赏拉达克国王。

完颜庭的先人,是随着清兵入关的八旗子弟兵将领,曾经战功显赫,因为通婚而粘上些皇家的血统。所以,完颜庭是大清国所谓的皇亲国戚。而令尔丰和裕门展两位则是川康一带人,他们通晓汉藏语言和汉藏习俗,是奉旨驻扎西藏的川军低级官佐。

完颜庭三人正沿着森格藏布河骑行在路上。

突然,道路前方一个低矮的山垭口,一下子涌出一群藏羚羊来,而且是越来越多地涌出来,藏羚羊群脚下滚滚扬尘随风飘扬,铺天盖地的将河滩与山坡间的平缓坡地都遮盖。

令尔丰和裕门展两人是川康一带长大的人,那见过这等阵势,异口同声惊呼喊道:“我的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完颜庭倒是见怪不怪,不慌不忙的望了望身旁的山坡,对令尔丰和裕门展大声喊道:“快,赶快打马上山,往山上去。”他一边说一边拨转马头,第一个带头往坡上冲去,“等藏羚羊群通过了,我们再下来。”

令尔丰和裕门展见势紧随完颜庭身后,慌不择路的一溜小跑,左拐右拐成之字形往坡上跑……

等到身后奔跑的声音伴着扬尘过去,再回头看时,只见浩浩荡荡的羚羊队伍向着森格藏布河上游的方向,如滚滚洪流奔腾,逐渐远去。

待三人重新回到路上,完颜庭呵呵直乐,笑着对二位部下说道:“没见过吧,头一回见吧,这是一群到拉达克以北羌塘湖区去产羔子的母藏羚。”

裕门展稀罕的笑道:“一群怀孕的藏羚羊,不在它们世居的领地待产,还要出来狂野,还蛮吓人的。”

“是啊,一群漂亮而又古怪的精灵,它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园,为什么要去陌生的地方生下自己的孩子哟?”令尔丰也觉得不可理喻。

“这是它们自己世世代代形成的一种活着的形式,每年的五、六月份,一定要赶到数百公里外的湖区待产,七月开始产子,一般在十来天的时间里,成千上万的母羚羊会产下自己的羔子,当在湖区产下的小羚羊稍一硬朗,藏羚羊妈妈就会带着它们原路返回到原来的栖息地,结束一年一回的夏季大迁徙,在老家故园继续过属于它们的小日子。”完颜庭一路打马走着说道。

“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可能还会遭遇许多天敌的伤害,藏羚羊的生存方式真是莫名其妙的。”令尔丰难解其究竟。

完颜庭说道:“适者生存也好,物竞天成也罢,它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天命在忙碌奔波。”

“我觉得我们其实也像藏羚羊一样,我们几个难道不也是对应了天命,领了官差进了森格藏布河谷吗?”裕门展为个人的分析说道,“我们也要远走好几百公里,我们也要风餐露宿,我们万一遭遇张格尔的股匪,不也像是遇到天敌一样……”

完颜庭喝止裕门展道:“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自比藏羚羊呢?如此消极懈怠,要是传到驻藏大臣耳朵里去,不革职查办你?那才怪呢。”

裕门展自知说话有失身份,但又想到远离拉萨,身边没有了拉萨河谷那份温暖,也没有了衙门做官悠闲自在的享受,心中还是闷闷不乐,不由得嘀咕道:“一路上穷山恶水,还要时刻准备和叛军散兵游勇拼杀,有谁乐意做这样的朝廷命官。”

令尔丰听见裕门展顶撞完颜庭长官,还说出阴阳怪气的话,担心完颜庭动怒光火,马上打圆场,委婉的说道:“我们很快就到列城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列城有美酒、肥羊肉、情歌等着我们呢,好客的拉达克国王一定会热情招待我们的。”

完颜庭听到令尔丰如此说来,刚刚涌上心头的怒火才压了下去,有些悻悻的说道:“我们不管怎么说,此番领的是朝廷钦差的差事,皇上打赏了拉达克国王五品顶戴花翎,他作为地方上的主人必须要款待我们,皇上的面子比天大,他也必须敬,而且还要毕恭毕敬的敬。”

裕门展听完这番话语,情知这是皇亲国戚在摆谱,在敲山震虎,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多言语。不顾周身上下发出的一阵阵燥热,低头将脖子缩进了衣领。

其实,久居官场的人,平时应卯吃粮,散漫惯了。何况已经在草原、峡谷、荒野奔波一个月了,路途遥远寂寞,还要防范散匪和野兽,心里难免消极。完颜庭在心里知道又有几人乐意离开熟悉温暖的环境,去一个从来也没有去过的陌生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陌生的拉达克不知还会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在等着呢?以后用人的时候多着。

于是,完颜庭收下满腹心事,压下脸上不悦之情,不露声色的淡定说道:“快到列城了,都给我慎重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快马加鞭,指日可到!”

三个人五匹马,嘚嘚嘚的踏着烟尘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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