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赵兄,朝廷虽然给了你官职,但其实也并无什么实际恩惠,何必非要如此呢?”
元恪回答道:“六公子错了,元恪这番心志并非为了朝廷,只是为了自己。元恪长这么大,从没机会干成什么正经的大事,如今朝廷委以重任,一城百姓安危系于一身,怎敢不舍命向前?值此乱世,元恪早已将这守城之战当做自己的立身之战!”
周琰见元恪这样慷慨激昂,沉默良久,最后无奈笑道:“也罢……我本来是来劝你,万一城破之时,你可以来我府中暂避,或许我的身份还能保住你……现在看来,或许是我多虑了……”
二人自从上次元恪刺杀晋王,获封将军后交流就少许多,一来元恪军务繁忙,二来周琰的身份让他在帝都中行事极为低调,生怕引人注意,想起他和梁王而关系。不过此时周琰还能想起自己,元恪十分欣慰,笑着说道:“六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但元恪自幼在北川军中长大,我北川军中从来只有站着死的将士,没有跪着生的逃兵,若真有那天,还请六公子自己保重吧!”
周琰见元恪这般心意,也不再多说,默默退下了。
周琰走后,元恪心中很快就从激昂的情绪又转向了担忧,如今朝廷和藩国的主力军尽数北上迎战,留下守城的羽林军不足万人,虽然又紧急从百姓中征集了几千精壮青年,但毕竟临时拼凑,未经训练,战力堪忧。元恪无心继续消沉,立马又下城楼去,策马各处城楼,巡查守军,加固城防去了,心中甚至隐隐在想,若是前方不胜或许更好,自己若能在帝都城下力挫燕军,那是何等的壮举,自己的名字或许能从燕王口中传到崔萍那里,又是别样的风景了。
帝都以北,邙山以南,千军万马,星罗棋布。
这里是周边难得的大片开阔平原,几十万大军狭路相逢,身后便是帝都,双方都再无转圜余地,只有正面列阵迎击,朝廷和燕梁联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里作为主战场。
当双方展开部队,列好阵型之后,孙潇登上高台,放眼望去,不禁心生澎湃。两军相隔数里,却各自雄踞傲视,军阵延绵一眼看不到尽头,一个个方阵有条不紊地移动,传令兵在其中策马穿梭,从容调度,整个军阵几十万人如同一台精密地的机器,跟随着主帅的指令运转。一方战场,汇聚了北方各国近百万大军,如果算上他这位未来的秦王,更是有四位藩王会战与此,这样的场景怎样不令孙潇热血沸腾,更加令他欣喜的是,眼下敌军的布阵完全和自己事先预料的一样:朝廷这边,孙潇率秦军和禁军作为主力居左翼,正对燕军;而齐王吕钦率齐军作为偏师居右翼,正对梁军。为了形成这样的局面,孙潇事前还做了很多调度迷惑敌军,就是为了让齐军能正面对上梁军,而对面似乎并没意识到什么,一切都按照孙潇预料地在进行,或许在自信的燕王看来,怎么列阵都是走个形式,不会改变结果,但孙潇今天却想给他一个意外。
两军列阵完毕,燕梁联军率先击鼓进军,两军排列着整齐的阵型,向前慢慢压来。孙潇见状,也不迟疑,传令击鼓进军。两军接近百万人,列成整齐的队形,此刻如同两只沉默的巨兽,在这平原上缓慢逼近,只等着接触的那一刹那,冲击出滔天的声势。
孙潇一边进军,一边紧张地注视对对边的燕军,突然身边的副将提醒他:“世子,齐军那边好像不太对劲啊!”
孙潇连忙登上高台,向右侧望去,却是大惊,自己的军阵已经往前移动了许久,齐军那边似乎还纹丝未动。孙潇连忙焦急地命令传令兵:“快!打旗语,让齐军立刻进军!”打完旗语后,齐军终于开始行动了,孙潇见状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变得更加焦虑起来:只见齐军并不是向前进军,而是集体转向,向右而行,似乎是要直接撤出了战场。
孙潇心中暗骂齐王混账,但形势逼人,无奈只好派出亲卫骑兵去追上齐军,势必要问问齐王吕钦到底准备做什么。
正当此时,对面敌军的阵型也发生了变化:梁军见齐军已经转向,便不再直行,不管不顾地向秦军的右翼查来,而燕军阵中,也分出一大股骑兵脱离阵型,接着速度,向着秦军的左翼冲击而来。
副将慌忙地找到孙潇问道:“世子,我们怎么办?现在撤军吗?”
孙潇紧咬牙根,狠狠地吐出几个字:“不能撤,这个时候撤军,无异于自乱阵脚,自取灭亡。不管齐军了,传令下去,此战有进无退,随我奋勇杀敌,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说罢孙潇便跳下高台,胯上战马,身先士卒,向前冲去。但主帅的骁勇无妨挽回兵力和阵型上的劣势,很快秦军便被燕军和梁军两面包夹,尤其是燕军的骑兵,在崔芒的率领下,人马俱身披重甲,势不可挡,在秦军阵中来回冲杀,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孙潇见状,心知再这样下去全军必将溃败,连忙召集本部的精锐骑兵,迎头接战,未战上几个回合,便被一员燕将一锤击落马下,殷红的鲜血从头上留出浸染了眼角,视角变得鲜红,在孙潇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瞥中,孙潇看到了自己的帅旗被燕军斩断……
元恪在帝都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战报,但当战败时,溃兵往往比战报来得更快,也来得更直接。元恪坐守城头,却只看到一股股败退的士卒溃退回城中,连忙拦下询问战况,那些溃兵们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早已丧失了理智,只会反复念叨着:“败了败了……”恐惧的氛围立马传遍了全城,不断有百姓向外逃生,连城中的羽林军也面面相觑,一脸恐慌地看着元恪。
元恪强行镇定下来,连忙准备进宫去通知高庭,刚刚离开不久,就听到身后城门处传来一阵骚乱声。元恪本以为是溃兵和乱民慌乱中惹出了事情,吩咐手下前往平息,本不想再理会,却见城门的守卫官从后面惊慌地追上来了,大喊:“不好了,燕军夺门了,燕军杀进来了!”
元恪心中一惊,连忙拦住询问细节,才知道有一伙燕军伪装成秦军的溃兵,趁乱混进了城,还趁机夺下了北门;若是失去了城门,燕军几十万大军鱼贯而入,帝都的守军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元恪连忙勒转马头,召集人马回去准备把城门夺回来。可那伙燕军颇为精锐,元恪带人冲杀几次,都无功而返,反而燕军的人马从城外赶来,越聚越多;慌乱中东门的守卫也来报,燕军也用同样的办法骗取了东门。
元恪心中暗叹那燕王果然老辣,前方如此激烈的大战,居然还埋伏了这样的后手,这回领教了。见形势已不可逆转,元恪连忙收拢人马,退守宫城,准备守住宫门。一番慌乱之后,元恪总算把人马都带回了宫城,锁住了宫门,正准备去找高庭汇报,却见到高庭那边完全是另一番情景:高庭早已准备好了马车,装上了小皇帝,见元恪过来,还没等元恪汇报战况,高庭立马拉住元恪说道:“赵公子,洛阳沦陷已无法挽回,赶紧随我护卫天子去长安,事不宜迟,快!”
高庭这般的敏锐让元恪一时都没回过神来,高庭那边已经整顿好宫女太监的队伍准备出发了,远处宫门喊杀声震天,火光四起,不知还能支撑几时;元恪无奈,只好点上身边的羽林军兵马,跟着高庭一行人一起出了宫门,一路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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