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万恶,我又不恶,你吼我干嘛。”秀女接过旭伟手里的活儿,示意旭伟去支起烤炉。

“你不就是资本家吗”

“我只是跟你举例,就咱集团那俩仨瓜俩枣的也敢叫资本?还不够寒碜的。”

“那什么叫资本?”

“资本就是有独立生命的,人力不能干预的。”

“上次听你说过,但没说透,走去外面好好跟我讲讲一堆破金烂银怎么就有了生命了。”旭伟手脚利索,说话间桌椅炉子都已支好了。

“假如你现在有一片金矿,而这片金矿有一个独特的属性——只有用一把特制的锄头才能开采出黄金来,而且这把锄头世界上仅此一把,那么,你是会把这个锄头交给一个身强力壮一个小时可以开采一吨的人呢,还是交给一个身体羸弱但家里有一个病重的孩子急需钱来治病一个小时只能开采一百斤的人呢?”秀女端来酒杯,给二人分别倒上。

“听起来是应该给那个身强体壮的人,但再身强力壮也有累的时候吧,等他累了就让那个孩子重病的人去。”旭伟把大虾翻了翻,边撒盐边说道。

“可是这片金矿不是永远属于你的,你只承包了几年,就算三年吧,你只有三年的采矿权,这样你还会给那个身体羸弱的人嘛?还是雇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昼夜不停的挖矿,把利益最大化。”秀女自己喝了一杯,剥了两只虾。

“钱嘛,够用就好,要那么多干嘛。”旭伟边翻虾边伸过头去,示意秀女喂自己一个。

“这种想法没错,但是如果别的矿主只雇佣身强力壮的人呢?你的钱就会越来越比他少,等他钱足够多的时候,下一次竞争金矿的开采权的时候,他就可以用绝对的金钱碾压你,到时候别说你怜悯身体羸弱的人了,连你自己都衣食不保了。”秀女感觉有点凉,回屋拿了一件外套,看见魏静雯洗完了澡,就邀请她一起来吃虾。

“那说到底不也是人在控制钱嘛,他没有兼济天下的心就没有吧,他没有自然有别人会有,那跟资本有生命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一天他意识到钱不能买到一切的时候,自然就不那么守财了。”旭伟往右边坐了坐,给魏静雯腾出位置,魏静雯坐在两人中间。

“或许他的想法真的会有所改观,但往往到了那个时候资本已经具备了生命,势难所挡,不是他能说的算了。还记得你的金矿只有三年的开采权吗,他要夺走你的开采权,必定要拿出更多的钱去贿赂有关人员。如果有一天他的想法有所改观,把锄头给了身体羸弱的人,那必定会有别的矿主再次从他手里抢走开采权。毕竟,不可能所有人一夜之间都同时有了悲天悯人的想法,况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在资本刚刚起步的时候——那些年轻的创业者,自己刚吃了几顿饱饭,谁会管什么兼济天下。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按你的说法,就叫做幡然醒悟吧,他醒了别人未必会醒,那些身强力壮的人、从中受贿的人、新成长的资本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从这个行业排挤出去。所以,他不论醒悟与否,甚至不论资本的多寡与否,哪怕他再有钱,资本越多,其生命力就越旺盛,他就越难以控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就是为什么资本是有生命、人力不能干预的。”秀女又剥了几只虾,问魏静雯要不要喝两杯,魏静雯说喝不来白酒,进屋倒了一杯红酒。

“啊,听起来像是个无底洞似的,那如果没有外界干预,任由资本发展下去呢?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旭伟看秀女剥的虾都被魏静雯吃了,就剥了一只喂给了秀女,正巧被端着红酒从屋里出来的魏静雯看见,她虽然对冯旭伟没有丝毫感情,但毕竟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心里还是有点吃醋。她甚至感觉,这个原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冯旭伟,在和秀女亲昵时,竟显出几分霸痞之气。她还不明白,这是她的嫉妒心在做祟,正如当年陈沃楚追她不得转而去追别的女孩时她才答应了跟陈沃楚在一起一样。但眼下她并不生气,她没有听懂二人刚才说的什么资本的生命是什么意思,她只听到说旭伟有一座金矿,一座金矿!一定是集团的金矿交给旭伟打理,那金矿里有多少黄金哪里有数,还不是全凭旭伟一张嘴?以后自己岂不是住在黄金屋都不为过了?哪怕陈沃楚再怎样勒索自己,有这座金矿打底,怎么样也不会露馅,那就索性让陈沃楚一辈子在山西住着吧,自己每月给他点钱就是了,想到这,不用再担心怎么和秀女还有旭伟说录音的事,心里倒有几分释然,坐下来高高兴兴的喝了起来,也不管二人说的什么,只想着用黄金能做点什么?首饰?太低级了。餐具?还得洗,算了算了,不如定制一辆黄金做的敞篷跑车,开在路上一定能吸引所有目光。

“任由发展下去啊?我想想啊,那应该就到了异化那一步了吧。”

“异化?什么意思?”

“嗯,什么意思呢,我想想,我还是得给你找个例子。”秀女双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抱着双腿,一手端着酒杯。

“好啊,拐弯抹角的寒碜我是吧,直说怕我听不懂?还得举例子?”旭伟边说话边隔着魏静雯去挠秀女嘎吱窝,不小心碰洒了魏静雯的红酒杯,红酒洒了魏静雯一身。魏静雯埋怨了两声回屋冲澡去了。

“哈哈哈不敢不敢,这不是看你忙着烤虾吗,有道是一心不能二用嘛,所以我才那么说,怎么敢笑话你呢,怎么说你都是小学毕了业的人。”秀女说罢就赶紧往院子跑。被旭伟一把抓住,在嘎吱窝狠狠挠了几下,痒的秀女连连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好弟弟快放开我。”

“挠不死你,还敢换着花样的笑话我!”

“诶呀,好了,你一手油!弄脏衣服了”

“吃的时候你咋不嫌弃我一手油呢?过河拆桥的玩意儿”

“我错了我错了,我自罚两杯好不好”说着拿过旭伟的酒杯,两个嘴角各一杯,一起喝了下去后说:“异化,就是说工人的剩余价值被当作利润,劳动力成为商品。”

“这没错啊,没有剩余价值我雇你干什么?”看秀女连喝了两杯酒,旭伟赶紧喂了秀女一只虾。

“你不是问任由资本发展下去吗,劳动力是商品没错,但任由其发展下去,那就是尊严、时间、甚至生命,都会成了商品。所以就会看到逼良为娼——当然,现代社会大部分是女性羡慕奢华的生活甘愿为娼,但是,生活的本质不需要奢华,奢华是资本给爱慕虚荣的女性灌输的思想,让她们认为奢华的生活才算生活。还有买卖器官、压榨员工的事件频频发生。这几年不是有些山区的景点推出了民夫抬轿子抬人上山的新闻吗?后来还有轿夫抬着狗上山的,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魏静雯走了,秀女就往旭伟身边挪了挪,一来可以在炉子上烤火,二来和旭伟碰杯也方便。

“我没什么感觉,但抬狗就过分了吧?我看网友在评论区说的也没错,这本身就是一种职业吗,跟剃头修脚没什么区别。网友不是说了吗,游客满意,轿夫满意,轮不到我们不满意。后来我还看到网上说,谴责坐轿子上山的网友多了,很多游客怕被人骂不敢坐了,轿夫们反倒没了生意,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秀女主动靠了过来,旭伟心里十分开心,趁烤虾低身的时候也往秀女那边挪了挪,二人紧紧靠在一起。

“那你说是该谴责还是不该谴责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谴责让轿夫丢了饭碗,似乎也不妥,但你说人家给了你钱了,别说让你抬狗,就是抬你的杀父仇人也没有什么不妥。哎,我也说不清,反正自己不要坐就是了,别人怎么样咱管不着,就像街头擦皮鞋那样的,我也知道人家是为了挣钱,但自己坐在那让人家给你擦鞋,总觉得有点作孽的感觉,所以不管就是了,这就好比咱自己不吃狗肉,也不能干预别人不吃狗肉不是?”

“你说的给钱就抬杀父仇人非常好,这就是资本的异化,把人的仇恨和尊严,当成了商品来买卖。其实那些看不惯的网友,才是人性之中最根本的东西,今天可以抬人,明天可以抬狗,后天就可以抬杀父仇人,那大后天,只要钱给的到位,把自己妻女送进有钱人被窝也不是不行了。大大后天,富人得了痔疮,给钱让穷人用嘴把脓水吸出来是不是也理所应当?古代的美人纸美人盂不都是嘛。这就是任由资本发展下去的异化后果。”

“诶呀,你能不能找个干净点的比喻,咱这吃着东西呢还!是啊,阻止资本异化很重要,可是,你说那些失业的轿夫们招谁惹谁了?他们赚不到钱了啊?”

“去他妈的吧,什么狗屁工作,失了还惋惜呢?人生于天地之间,谁一出生就应该给谁抬轿子?古人狩猎农耕,饿死谁了?轿夫为什么缺钱?因为他媳妇在叫嚷着要化妆品、要漂亮衣服。儿子在学校要电子产品,要喝酒蹦迪,女儿吵吵着要面膜要包包,所以轿夫才这么迫切的需要这份工走。可是,是谁把包包卖给了他女儿?是谁把几块破烂人造革卖给他女儿一两万?是谁把一堆破烂化工合成品当名贵化妆品卖给他的妻子?是谁把酒精兑香精水当高档洋酒卖给了他儿子?是谁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资金需求?是他肩上抬的那些资本老爷们!”

“好残酷啊”听秀女说完,旭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惆怅,他突然联想到还在桂花香的时候,饭店一些爱慕虚荣的小姑娘,为了和同伴攀比最新的手机首饰等,去裸贷借钱,最后还不上钱被人在网络上曝出裸体视频,以至身败名裂远走他乡,最后还是沦落到卖身过活,网络贷款猖獗的那几年,真不知坑苦了多少小姑娘,时至今日,会馆有很多肯跟客人出去过夜的服务员,无一不是为了虚荣而欠下巨额网贷的无知少女。想到这,旭伟竟为自己过去热衷于拉皮条的日子感到羞耻和自责。但他也同时想到了一句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如果没有遇见秀女,自己一定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是啊,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永远不能对一个饥饿的人谈道德。

“嘿!你想啥呢!虾烤糊了!”旭伟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秀女端着酒杯靠在旭伟手臂上抬头看着星星,也没注意炉子,看着看着闻到了糊味,才赶紧去翻虾,虾太烫,手上瞬间就被烫了一下。

“诶呦祖宗诶,糊就糊了呗你下什么手啊真有你的”旭伟握着秀女的手边吹边说道,抬起头,看秀女也温柔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柔情似水,旭伟却没有丝毫其他想法,只想此刻永恒的停滞。

“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秀女有点害羞,故作狠戾的说。

二人又喝了一会儿,都晕晕乎乎的走不动路了,相互搀扶着回到厨房,旭伟强撑着煮了两碗面,秀女狼吐虎咽的吃了,也不洗漱就准备睡,旭伟送秀女到了卧室门口,就想往里闯。又被秀女拦住狠狠砸了一拳说“滚蛋,静雯还在呢,你疯啦?!”

这句秀女随口说的话,却被旭伟误解,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秀女不让自己进屋的是因为魏静雯在家,况且他已经确认秀女昨晚并未断篇,大概率只是害羞。他想,秀女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拥抱,那么只要魏静雯不在场的时候,便可顺理成章的行其好事,越想越激动,匆匆洗漱之后回屋和魏静雯草草了事之后,遍体舒畅,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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