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繁华散尽,留下的只是满地狼藉,似是褪去的潮水,无情地将潜藏其下的浊沙暴露。

喧闹的帝都再度回归沉寂,然而,沉寂并不总象征着美好与祥和,热闹的纷华与冷清的落寞形成鲜明的反差,正如转瞬即逝的烟花们曾燃尽自己来奉献光辉绚烂,到头来也只混得个满地尘灰的潦草收场。

也许明日会有专人来打扫,也许会有好心的百姓们上街清理,也许没有,我无须也无暇考虑这种与我无关的事情,我要做的是耐心等待——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再带着森塔慢慢散步回家。

我们并肩站在王宫与贵族宅邸群间的草野之上,我抬头仰望遥不可及的浩瀚星空,细数阴霾散去后绽放光彩的明星,还在回味如梦似幻的典礼奇遇,一时出了神。

“少爷少爷~你又在发呆啦~”

森塔已被不解风情的我冷落许久,大概是真的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吧,这个表现得无可挑剔的小妮子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好像是一只蓝蝶在翩翩起舞。

她纤柔的小手在我眼前不时往来摆晃,活泼可爱,企图招回我的注意力。

“人家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能和少爷在一起......你又在等什么呢?”

“啊,我打算等没人了再走,顺便回顾一下刚才的过程。”

“咦?少爷是怕有人会打扰我们嘛~”

小吸血鬼的嘴角调皮地勾起一抹坏笑,一双水灵灵的血红杏眼天真无邪,让我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对她的勾引掉以轻心。

“难说。”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想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装傻充愣,摆出一副呆若木鸡的憨样。

人情世故中有许多事,看破不说破就好,否则言多必失。

“少爷,你真是冷淡耶......”

她不悦地嘟起嘴,一对杏眼蕴藏着少女的娇愠,紧锁住我的双眼;小巧的躯体微微前倾,顺着踮脚的姿态很自然地探到我身上,害得我不得不退避三步。

“诶,有吗?”

我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展示传说中的摊手大法,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我都忍俊不禁。

“哼,如果少爷还是这么无趣的话,人家就......就一直黏着你!”

而她竟丝毫不肯退让,踏着相较我而言的小短腿,咄咄逼人,步步上前,眸中的羞怒更添几分,宛若那干柴上的火星,一旦春风拂过,便会起势而一发不可收拾。

我明白,我的言行稍有不慎就会让春心之泉涌成泛滥的春潮,所以我只能在胸前举起不懂事的双手,将主动送上门的桃花运拒之门外——而这会让她清纯秀丽的杏眼中浮现更多的猩红血光。

“我觉得......”

我故弄玄虚,假模假样地踮起脚,将右手搭在额头上,作出眺望远方的姿势。

“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们可以走咯!”

话音刚落,我瞅准时机,趁着呆萌的小吸血鬼被我整得歪头思索,一把拉起她的手拔腿就跑。

“欸咦?少爷!”

我们本可以在草原上留下一道靓丽的青春风景线,只可惜坑坑洼洼的草地和森塔的小短腿太过不懂事,没跑出两步,她就在踉踉跄跄中狼狈地跌进我的怀里。

“呜哇?”

还好我反应足够快,及时转身抱住失去平衡接近飞出的她。

“没事吧?”

“呜......少爷,这个地方对人家来说有点难走呢~”

小鸟依人的她如愿以偿,得以安然贴在我坚实的高大身体上,在温暖的怀抱里徜徉。

“怎么?你有何想法?”

我还想坚持最后的倔强,不能惯着她一撒娇就满足的坏习惯。

“你应该明白的叭~少爷~少爷~”

“真是拿你没办法,小黏人精!”

我再一次于一声声令我骨头酥软的“少爷”中迷失了自我,出于找回面子的目的,纵使面红耳赤,也要对着怀里的她甩出臭脸,看起来很无奈地撇撇嘴,却用双臂异常安稳地将她捞起,许以她公主抱的浪漫之仪。

“这是最后一次!”

“嘻嘻~”

我知道她在毫不遮掩地笑什么,她笑我记吃不记打,总是被她的雕虫小技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这只是我哄她开心的小手段。

“唉,你这丫头,我一点都惹不起!”

我苦笑着自嘲,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含笑的俏颜如沐春风,清丽的眼眸在弯弯长睫的映衬下能细细品出富有嚼头的妩媚,精致的五官立体又玲珑,哪怕我穷极毕生所学也无法倾情赞美。

她是个越看越有韵味的倾国美人,在我心里,她有着绝世的姿色,又不止局限于此,她更是我心中无可取代的至宝,是我此生要誓死守护的女孩。

当然,我们的关系很微妙,大抵是人们口中的暧昧?不过,比起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我更倾向于将其描述为一种十六年来朝夕相伴的羁绊之情。

当接近亲情的“家人”关系巧妙地与友情和爱情相结合时,这样复杂的情感恐怕是很难消退的了,因此我完全理解森塔对我的情愫,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宠着她,只要她不过分逾越规矩便一切都好。

沉思的时间流逝得飞快,而身处其中的我却一无所知,当我的心绪全部倾注在她身上时,周遭的环境在我眼中都仿佛和云烟一样虚幻飘渺。

等等......她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森塔?”

我越想越不对劲,下意识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典礼耗得筋疲力竭的小森塔安详睡着了,看她甜美的睡颜,想必是在做一场童话般的美梦吧。

“呼,总算是消停了!”

我险些失声喊出,好在足够克制,被压低的音量并不足以吵醒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她,只要她能安睡,我便能忙里偷闲,抓住典礼后的空暇好好喘口气。

天赐良机让我笑得合不拢嘴,像只脱缰的野马,在广袤的草地上恣意漫步,东摇西晃,不亦乐乎。

徐徐微风拂面,送来春夜的温暖,消融前冬的余寒,令漫步其中的旅人神往,陶醉其中。

皇家的草场经过专业人士的精心修缮,单从颜色来看,俱是一望无际的浅绿,还没来得及褪去新生的稚嫩,静静等待着披上成熟深色外套的时刻。

古人总喜欢以草喻人,他们说人生就像一株草,历经无数的轮回,总要迎来湮灭的终焉。

而我则不甚认同,同样是把人生看成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我喜欢将奋发努力的姿态视作小草生长的过程,将成功视作小草茁壮的成熟,将困难险阻视作凋零,凋零后在泥土中孕育的就是下一个周期。

人生总是在不断重复的浮沉轮回中度过,我们因苦难而坚韧,因自强不息而成长,才有了最具生命张力的辉煌,这怎能不算是一株草呢——世上还是普通人居多,也许他们不起眼,但他们都很伟大,至少他们都在勇敢地面对生活,用生命的韧性在历史的长卷上书写下独属于自己的篇章。

小时候,森塔总是会在睡前给我读治愈小故事,我关于人生如草论的哲理便是从那时听到的,我仍能回想起那软糯香甜的小奶音,再俯首看看,曾经的小家伙也出落成一个娇俏玲珑的“大小姐”,岁月的变迁还真是叫人感慨万千呢!

当时的我会意识到,我们能成为彼此相伴一生的贵人吗?我想幼时的我大抵是不懂的,哪怕是阅遍人事的现在,我也不敢直面她对我的情感。

我不知我为何不时退缩,但我清清楚楚地懂得,现在还不是和她直抒胸臆的最好时机,我不明白我对她的情感,或者说......我也不敢去思考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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