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进行任何反抗,我的心光亮如明镜,仅仅把怒火发泄在老上尉身上是无用之功,他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真正腐朽的是整个自上而下运转无常的体制。

自姐姐大人带领大军离开帝都亲征叛军后,群龙无首的军事部门便陷入了一团混乱,急功近利的米尼安小人得志,毫无远见的他一次次通过透支未来的战术换取眼前的胜利,殊不知这种大量耗费己方兵力的作法是自毁长城。

我从不奢望会有热心的百姓来迎接我们,哪怕是一个人来探望,也会让我们千疮百孔的心得到及时雨般的慰藉,至少我们会觉得一切奉献与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无端侥幸地看向窗外,仍然是光秃秃的草地,别说人影,连只野兔都见不到。

我们在为谁而战?我们所守护的人真的知道我们的付出吗?我们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

我不知道,但十个月后的惨案足以证明,我当时的自我怀疑无比正确,只可惜我的觉悟和意志太过上乘,硬是坚持到误杀全部战友的“卡塔斯特洛菲的春悲”,才因心理崩溃而告别战场。

而人/民被好大喜功的上位者们蒙蔽成了愚民,他们的爱/国热情被消耗乃至利用,他们是无辜的替罪羊,才有了时至今日的混乱秩序。

“少爷,该下车啦!”

活泼的小森塔拎起花篮,轻轻拽了拽我的袖身,叫醒因回忆而失神的我。

“啊啊?这么快就到了?”

“少爷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呢,真的没问题嘛?”

我冒冒失失,她仔仔细细,不得不说,可靠的森塔总能完美地弥补上我的纰漏,无形之中惯了我更加随意的臭毛病。

“没事,我们快走吧!”

伤心的往事太过沉重,光是回忆便让我身心俱疲,我不愿再亲口和她复述一遍她曾听过的故事,熟练地拉起她的手,直奔郊外的萋萋芳草地走去。

“哇,少爷,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候着呢!”

她惊讶地扯着我的袖子,音调“嗷”得一下飙高,这倒不像是兴奋,更像是因为看见我所期待的事情而替我开心。

“嗯?这可真是怪了!”

“我们去看看叭,少爷。”

不远处有个小伙子看见步步走近的我,热情地挥手打招呼,我和森塔会心一笑,亦小幅度作出回敬。

他戴着个黑框眼镜,头发梳得整齐,年龄和我差不多,也许活得时间比我长,还是个收拾得很干净的小白脸哩。

光从面相来判断,他文质彬彬得像个学院里的高材生。

在他身后,还有一群穿着与他相同学院制服的学生,手中均抱着一捧花束,其中不乏各色的玫瑰和其他花朵。

“你好?请问你们也是在这里等待回军的南部军队的吗?”

“正是!我们是来自帝都学院的学生!恩派尔伟大的英雄德拉贡内斯小姐致电我校校长,希望能派出有爱国情怀的年轻学生来进行迎接工作,以示对卫国战士们的敬意!”

青年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兴高采烈地冲上来,像一阵风般掠起我的手,还不忘再三摇晃,活像是一个遇见同好的狂热者。

姐姐大人还算善良,也许是设身处地地考虑到战士们的心理需求吧,果真动用自己的势力找来一支迎军队。

“等等……您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是……”

“啊,我知道了!您就是在春典上闪闪发光的德拉贡内斯少爷!”

他嫌一只手不够有诚意,果断搭上第二只手攥紧,我的双手就像是摇篮中的婴儿,被他东摇西晃,我估计他会恨自己为什么不长第三只手。

我不会责怪他打断我说话的无礼,对于没什么地位的平民来说,能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族代家主如此近距离接触,于他们看来定是一件光荣的事。

“是我没错,很高兴能被你记住。”

换作以前的我,定会满脸腼腆地惊慌失措,拄在原地呆若木鸡。

如今的我对此番常见的交际之事已略有经验,无非是镇定自若,谦和相待,把问题交给招牌的礼貌微笑来解决。

“少爷少爷,你看!”

始终保持沉默的森塔适时插入我们生硬的对话,她把花篮放在地上,激动地指着远处逐渐驶来的货车群,提醒我的同时也一举两得,帮忙结束了尬聊。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好哦!”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欢呼雀跃,无需组织,自发夹道列队鼓掌。

我和森塔仍并排站立,紧贴彼此,她负责拾起篮中玫瑰,由我来亲手为勇敢的守护者们献花。

平心而论,他们的待遇远不如我们,沾满泥痕的露天车厢和高速路上运猪的卡车没什么差距,厢中一片死寂,我甚至看不见一颗好奇探出的人头——不知他们究竟在归途中遇到了何等险境,能被折磨得狼狈不堪。

“大伙儿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啊,竟然还有人惦记我们!”

为首的司机回头大喊,不一会儿,便从厢壁上如蘑菇冒尖般长出了一个个歪戴军盔的脑袋。

“感谢你们的奉献!全体恩派尔人民将永远铭记你们!”

花束被齐刷刷地抛到车厢上空,被身手矫健的士兵们精准捞取,空间的距离只能约束双手的触及,却无法阻止两颗跳动的炽热之心的互动。

森塔递花,我精确制导,我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只见那红玫纷飞,于春风中舞动,绽放出鲜艳的姿彩,亦如荣耀勋章般耀眼。

“谢谢!”

“谢谢你们!”

“……哇——”

总之,不管是爽朗的大笑,还是“哇”地一声爆发的哭泣,归家征人面上的愁云终被驱散。

我感到无比释怀,因为我不希望两年前的冷落再度降临,而现实正遂我意。

因为体察过人间疾苦,所以更见不得他人遭罪,这是人之常情。

致两年前无人问津的凯旋,今日归家的战士虽未得胜,但也得到了配得上的欢迎仪式,至少说到做到的我问心无愧,而这个社会似乎不完全冷漠,亦在逐渐向善。

人与人,心连心,多一些温暖和真诚,少一些冷漠和虚伪,又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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