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实在是熬不住!”

何大清拍手道:“屋不过五间,还是租的,一个月才吃上两三回肉,还不如那些当兵的!”

“这个位置,倒是不好找!”妻舅低下头,思量起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少,不少人出来,还有不少人进入。”

他起身,踱步而行。

这时候送来茶水的妻子则开口道:“舅舅,你得帮帮他,在京城待了五六年,欠了上千外债,何时是个头?”

“怎么可能让我儿子接着还吧?”

“知道了!”舅舅点头,忽然拍手道:“有了,在湖北,你去不去?”

“湖北富庶,河流纵横,昔日世祖因之取得天下,然而其湖北自有烦恼,那就是多盗,各地通判苦不堪言,脱离者甚广——”

凡是一地,必有其特色。

例如山西多矿,自然有许多人私开煤矿;江苏多盐枭;浙江多走私;山东多果木,私酒坊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当地官员的难题,顽疾,难以根治,也是各地的苦恼。

“您这不是坑他吗?”妻子忙皱眉道:“你可是亲舅舅呢!”

“我怎么会坑他?”

舅舅笑着说道:“实在是今个是个好机会!”

“机会何来?”何自清目光炯炯。

“大理寺初改,人员往来密集,一下子就吸睛无数,新官上任三把火,大理寺也得有三把火呀!”

“不然的话,改革之后还是老样子,那不是白改了吗?”

舅舅如实道:“去了湖北,你莫要害怕那些本地人,也不要怕得罪人,以直办案,到时候给你撑腰的可是大理寺,甚至是陛下呢!”

“这就是大势——”

“舅舅,你怎么不去?”何自清闻言,瞬间激动起来。

“我怕扛不住!”舅舅犹豫了会儿,直截了当道:“吃喝嫖赌,老子是样样俱全,沾了这玩意儿就离不开。”

“半夜人家送个美人过来,我指定是扛不住,只能同流合污,你不同!”

“廉甫,你是穷惯的,又有妻子看着,定然是能撑过去的!”

听到这,何自清哭笑不得。

“放心,我看着他!”妻子在旁,握紧了拳头。

有了妻舅的安排,去的又是湖北,不到半个月就妥当了。

湖北黄州府中等法院大法官。

官场还没来得及改口,依旧称他为通判。

刚下船,府衙上下皆来迎接。

如今他品阶不同,不再是知府的副手,而是同阶同品,地位自然大为不同。

一通熟络的宴请后,何自清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衙门。

小而精致,让人心神恍惚。

在京做官那么多年,还是来到地方上才会威风。

没过几日,下面的黄梅县忽然上报了一个案件复核。

初等法院初审,拿不定主意,或者原告被告双方不同意审理,中等法院就会复核。

如果再不定,就由按察使亲审。

“案子是怎么个情况?”

初来黄州,何自清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一旁的刑名师爷闻拆得案扎,顿感棘手。

这位刑名师爷是妻舅介绍来的,是典型的绍兴人,为人精明强干,钻研刑名多年,律法可脱口而出,官场密情陋规一清二楚。

何自清考核一番后,以每年八十块的年俸留用。

有了师爷的帮助,也是他来到大理寺的底气。

他如今跃入四品,年俸达到了四百块,两百石禄米,换算下来就是八百块,住在衙门,压力并不大。

如果不贪,仅仅是底下官员的三节两寿送礼,他就算是极为富裕了。

“东家,你我倒霉了,这些案子极为复杂,一个不好,还会牵扯到省里……”

何自清一愣,然后心中大喜。

如今正是他缺表现的时候,越大的案子他越高兴。

“快细细道来!”

刑名师爷这才吐露开来。

湖北多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同样因为捉盗贼要靠捕快,所以盗贼一多,捕快也多,大县列名‘隶籍’的,竟有上千人之多。

即衙役加白役的,不下于千人,这还仅仅是通判衙门,没有包括县衙的。

某种程度来说,盗贼和捕快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而湖北有句俗语说的好:‘捕快贼出身’。

白天坐在班房里的捕快,正就是黑夜里明火执仗的强盗。

全湖北最有名的一个捕快,是武昌府通城县的谢云,相传他就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大强盗,号称绿林扛把子,关系网遍布全省。

几乎每个县都有他的徒子徒孙。

而在黄州府,自然有趴地虎,那就是黄梅县的胡须刀,仅仅是县衙的捕头,在黄州府可谓是一手遮天。

他做官,自然不需要亲自出手。

同时因为乡土情关系,他也不在本地做案,黄梅县的盗贼稀少,甚至堪称夜不闭户。

胡须刀在本乡,更是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兴修河坝,名声极佳。

但是在外县,他的名声却是极臭。

因为钱财不是凭空而出,他往往指派徒子徒孙劫人于数百里外,或者招募贼偷去旅店、客栈偷盗。

绑票、抢劫、偷钱、拐卖,无一不做,养着上千人做事。

而凭借着湖北地区无处不在的水网,他甚至沿着长江往下,去安徽安庆府做水贼,整村整村的抢劫,充分利用了黄梅县的地利。

由于手段狡猾,而且声气广通,更在别省,所以很少出事。

而如果案子闹得太大,追得太急,耽误了官老爷的考成,他最后还有最后一着:以重金买出贫民来‘顶凶’。

而这一次,黄梅县也压不住了,实在是因为牵扯过大:

胡须刀的徒子徒孙,抢劫了一位退休致仕的官员。

离家数十年,口音变了,相貌变了,快到家了就被抢了。

虽然人家只有五品,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对于顶凶自然不认,于是不肯罢休,就告到了衙门。

黄梅县不敢吱声,只能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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