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袭明不语。

“没有魔物,驱魔人会有怎样的命运?或许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关系,可以现在想。好好想,用你天才驱魔人的身份,想一想。”

见朱袭明垂头不答,垂莲子一挥袍袖将他打在瀑布上。

他浑身湿透,重新跪好,声音倔强得很,也悲痛得很:

“黑气侵入帝都之外驱魔人的身体或者他们死去的仙灵,从而……从而将他们变成魔物,供驱魔人猎杀……师父——”抬起一双坚定又湿润的眼睛:

“没有黑气池,驱魔人才能真真正正做回一个人的样子啊。”

“你在说什么,袭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弟子可以说出来的吗?”瀑布碎裂,砸在他身上,千斤重。

然而,他的脖颈始终坚硬。

垂莲子双唇发抖,枯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逆徒,他不知道这一两天这个逆徒经历了什么事,性情大变。

“世上本无人魔、仙魔之分,我们做错了,师父。”

垂莲子身体一颤,脚跟稳住,神情怅然,抬起头,慢慢摇了摇:

“朱二,你简直是非不辨,善恶不分。驱魔人,修炼千年,拥有驱魔仙体,为的是跟这不灭的黑气斗争到底!”咬牙道:

“断了黑气之源,天下无魔,所有的驱魔人,所有的仙术、仙书、仙图、仙器,全是笑话。到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垂莲子瞪着朱袭明,眼珠就像两颗冰坨子:

“自相残杀,生灵涂炭,比之除魔更甚的杀戮!你,红鹤仙人,担当得起吗?你又凭什么去担当这一切?”

朱袭明咬紧牙关,向垂莲子叩首,抬起头来:

“师父,仙图应该保护更多的人。”

垂莲子被这个逆徒气得笑出声来:

“好。好呀……”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道:

“《八转图》不能跟着你为祸天下!”

朱袭明再次将头磕在地上,只是这次,他选择保持这样的姿势,听垂莲子接下来的话:

“你十二岁拜在我门下,如今,已经两千来岁,性情越来越极端。”

“前几年,悬崖魔村回来不久,竟然私自进城,劝王上不要讨伐云都,说什么‘君王无事,则天下无事。’袭明,驱魔司在你眼里是什么?你考虑过驱魔司吗?——你不是要拯救全天下的人和魔吗?驱魔人难道不是天下人?”

“雪王觊觎《八转图》已经很久了,你非给她一个借口,让她将驱魔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想把驱魔人纳入王城当她的走狗。”

“我们为什么杀魔?是,为了保护王上,保护帝都,保护城民。可,最最重要的,保护我们作为驱魔人的身份和地位!让我们永远独立王城之外,不像刑审司,以前的策神司,受不住她一丁点寒气,去当她的忠犬!喝她的洗脚水!”

“虫魔攻城,除了帝都,其他城皆化作灰烬。驱魔人从生色空坠落于此,本应团结一致,可是,驱魔族从古至今就是弱肉强食,仙体、仙力、仙法才是我们驱魔人立足绝色空的根本!”

“虫魔妖丹八转图……”

“为什么仙图会选择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老天偏偏要我最心爱弟子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朱袭明,朱二!乞儿小二!你扪心自问,没有我的降魔阵法,你拿什么剖开虫魔妖丹?”

朱袭明拱着的后背一动不动,好像死去。

“一个以下犯上的人,一个是非不分,想至驱魔人于死地的人!凭什么!”

妖雷破空。

垂莲子喝喝地喘着粗气,形貌肿胀,森然可怖,找不出原来半分模样。

“红鹤……是我的。”

“你毁了它们。”莲魔身后飞出无数带刺的骨鞭,将瀑布抽成一根根细流,向朱袭明无情攻去。

一鞭。

一鞭。

他一动不动,浑身被抽打得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半空慢慢浮出乾位红鹤的虚影……

红鹤展翅,镇住垂莲子的魔躯,将其封印在石莲之上。

石莲化作一池黑沼。

乾位鹤沉入沼泽,黑气无源,渐渐消失。

朱袭明心如刀绞。

瀑布轰鸣之声快要将他撕碎。

他突然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剑,想要斩断那些怎么也斩不断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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