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外间已经传来了街子报时的声音,安静了一夜的烟柳巷在沉睡中苏醒过来。

王璞心中有些兴奋,利落的起床打水洗漱,准备进城四处看看。

以他的行事风格,既然下定了一试的决心,唯一要做的就是设法把自己推销出去,因此上门应募之前的行业调查就极为重要。

昨夜孙提壶主动提出要给他带路,两人收拾停当后,花了十文钱在巷子里买了几个炊饼,便径直往入城方向行去。

“好教郎君知道,”孙提壶咬着炊饼含混不清的说着话,“这汴梁城东南的陈州门,北面的新封丘门,还有西面的郑州门左近都是连绵数里的大军营。连军汉带家小二三十万人挤在一起,乱哄哄的。军汉手上没有几个大钱,所以那些地方都是些售卖劣酒的小脚店和上不得台面的瓦子、妓寨,不值当浪费功夫去看。”

王璞初来咋到,对他的建议自无不可,从善如流的表态:“今日你是向导,究竟去哪儿都由你定。”

“嗯......要说这京师的繁华所在,当属城南御街、城北马行街和东北面的潘楼街。当中又属城南御街首屈一指,特别是蔡河龙津桥到汴河州桥那一段......”

边说边行之际,朝阳已从东面慢慢爬出了云层,顷刻间散发出万道霞光,投射在这片广袤的中原大地上。

此时,从一处处街巷、房舍中不断涌出人流车马,身着各式服色的行人慢慢汇集成人潮,往城市的各个方向涌去。

两人过陈州门不入,接着经过宣化门,而后来到城南正门南熏门外,汇入黑压压的入城人流。

穿过瓮城和正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被称做御街的城南主道。

王璞顿时心生感慨,不愧是一国都城,这基建、这绿化,看起来着实气派。

御街有百余步宽,划分为平民百姓通行的御廊和天子、王公贵戚走马的御道;二者又以广植莲荷的御沟作为分界,可谓等级分明。

御道两旁遍栽桃、李、梨、杏等各种果树与许多花木,绿的苍翠,黄的鲜亮,红的澎湃,似锦如画,煞是绮丽动人。

御廊下,行人、车马摩肩接踵,肩挑手提走街串巷的小摊小贩或停或走,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御廊两侧是纵横交错的街坊巷陌,而临街方向则满是门庭户院、茶坊酒店、饮食商号。店铺外作为招牌的各色旗幡高耸林立,一直连绵向北望不到尽头。

这样一副场景,《清明上河图》也只能描绘其万一,如今竟然活生生的展现在自己面前,王璞不禁看得痴了。

“郎君,进了这朱雀门左拐就是曲院街了。遇仙正店在大街南面,可要先去那里看看?”

孙提壶的大声提醒打断了王璞的思绪,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一座巨大的红墙砖木建筑高高耸立,让周围重重叠叠的院落相形见绌。

“那就是遇仙正店?”王璞不由感叹道,“就冲这气势,能在七十二家正店中稳居前三,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孙提壶也展现出了都人特有的优越感:“郎君这话就说得有失偏颇了!遇仙正店左不过一楼一台,楼高也不过四层,另加上些廊庑阁子而已。真要论气势,丰乐楼(即樊楼)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哦!此话怎讲?”

见到王璞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孙提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丰乐楼号称五楼连珠,楼高五层,楼间有飞桥栏杆相通,就像是神仙洞府一般。你要是站在顶楼饮酒,还能看到皇宫大院内的嫔妃嬉戏呢!”

话到这里,他突然转变了画风,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啊,其实晚上去丰乐楼才最好呢。”

“嗯?那又是何故?”

孙提壶绘声绘色的说道:“那丰乐楼的廊道、梁角挂满了金红纱桅子灯,一到晚上就有油烛局的伙计负责点亮,红彤彤的,美得不像人间。还有几百小娘彩衣飘飘,聚在主廊里笑迎酒客。你想想,那场面......啧,这辈子要是能去享用一次,简直是死了都值了!”

“没出息!”王璞听得摇了摇头,打趣道,“孙提壶,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呃......”

“一天到晚尽想女人,还能不能做点正事!还有,你给我老实交代,前天晚上是不是偷摸找女人去了?”

“嘿嘿!”孙提壶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我在瓦子里是有个相好的,马指挥他们都知道。也有好长时间没去见了,前天夜里是实在没有忍住。”

两人走到遇仙正店的近处时,已有慕名而来的食客从酒楼门口一座颇有特色的彩楼欢门中迈步入内,门前两侧防止冲撞的红绿杈子外则停满了各式马车。

进进出出的食客大多穿着不俗,王璞也注意到有不少底层人混迹其中。

“孙提壶,”他指向几个腰间系着青花布手巾,头上挽着高髻的妇人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难道大白天也要进去做皮肉生意?”

“郎君竟连这都不知?”孙提壶以一副看乡下人的表情瞥了过来,“那几个妇人被唤作‘焌糟’,做的当然不是皮肉生意,而是替酒客换汤斟酒的营生。像遇仙正店这样的酒楼,楼上阁间是不让去的,她们也就只能在一楼散座那里服侍客人,临了得点赏钱。”

“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家里男人也同意她们去做?”

“都是为了口吃的,还能怎么办?”孙提壶耷着脑袋轻叹一声,“干这行的多是些军汉和我这样的破落户的浑家,马指挥手下也有许多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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