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璞把契书拿来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把八百文钱点给了晁家管事,寒暄几句后亲自送他出了小院。
老少房牙则主动留下来帮助打扫屋子,找来稻草铺床,直到日落时分才收拾得有点样子。
按照约定,王璞付了六十文牙钱。他见小房牙腿脚麻利,人也阳光讨喜,尽管自己也不宽裕,又痛快的给了他二十文以资奖励。
等到两人离开,他这才搬过一把竹木交椅坐在窗边,安静的思索起日后的打算来。
根据他有限的历史知识,宋朝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和悖论,也令人困惑和好奇的时代。
政治上,它吸取了唐末五代分裂割据的教训,加强中央集权,实行祟文抑武,标榜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从而终宋之世无藩镇割据之祸。
经济上,不抑商事,市井坊陌铺席骈盛,城市生活高度繁荣。
军事上,乱七八糟的军队动辄百万,只不过战力拉胯,频遭外敌欺凌。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文人备受推崇的时代,要想过得好,走科举入仕途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仅凭半吊子的水平,去同那些自小就头悬梁锥刺股的书生明经辨义,那就是不自量力。
退而求其次,倚靠超越时代的见识,在商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似乎才是正确的方向。
只是,这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又该着落在何处,王璞不禁有些迷茫起来。
脑中正在天马行空之时,院门推动,户枢剐蹭发出的吱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望去,便见一壮硕的军汉大步走了进来,粗豪的说话声也随之传来。
“哈哈哈......李家嫂嫂,正拾掇晚饭呢。你家那李作家下值没有,洒家今日要寻他喝酒!咦,你这张罗的是什么吃食?”
许是长时间住在一个院子的缘故,妇人的表现就没有下午那般矜持。
她手中动作不停,嘴上也熟稔的攀谈起来:“前些时日在城内分茶店学来的冷淘,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吃食,倒让马指挥见笑了。马指挥怎地今日回的如此之早,我家那口子还得一会功夫。”
“既然如此,洒家先回屋吃上两碗再作计较!哈哈哈哈,这冷淘啊可是好东西。李家嫂嫂,待会给俺留上一碗,吃了正好消暑!”
军汉拔腿就走,此时前院那妇人却压低声音说道:“马指挥,今日西厢房住进来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读书人来这里作甚?”那军汉摸着脑袋自顾自问了一句,“算逑,洒家也懒得去想。既然住进来了日后就都是邻里,等李作家回来,一起张罗着给他暖房去!”
听完两人的对话,王璞对小院的住户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两家男人,有一个指挥,还有一个是作家。
指挥说起来只是军中的小头目,但手下管着几百号人,放在后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不过,这作家又是什么?肯定不是那些辛苦码字的扑街仔,难道是个借居于此的文豪?
想到这个并不出奇的院子居然住着这样两家人,他一个一穷二白的“汴漂狗”能挤在这里也算不上委屈了。
对了,军汉声称要过来暖房的话提醒了他。
与后世的人情淡漠相比,这种暖心的习俗让他感到温暖。意识到当下屋里嘛也没有,出于礼貌,似乎他也应该出去整治点酒肉回来待客。
狠了狠心,王璞把包袱中剩余的铜钱取了一半,数量大约在四百文左右。
他把串在孔方兄中的细麻绳系了一个活结,然后塞进了缝在衣袖里的暗袋中。
推开房门,便见忙碌的妇人抬头看来。王璞微笑着交代了一句:“李家嫂嫂,我先出门一趟。”
那妇人闻言一愣,或许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客气的叮嘱他早去早回。
小院出门左拐有个撑着青白二色旗幡的卖酒小店,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小脚店。店中提供冷热吃食,下午从城内过来的时候王璞就注意到了。
等他快步赶来时,不大的店面内已经坐满了各色食客,吵吵嚷嚷的,一片热闹的市井烟火气息。
小店门前搭着一个木棚,上面挂着七、八片猪羊,其中又以羊肉居多。
门口备有食牌,王璞凑近察看时,一名店内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
“郎君里边请!小店最擅烹制羊肉,炙腰子、石肚羹、入炉羊冠、生软羊面,这些都是远近闻名的美食,不知郎君想要用点什么?”
“烤腰子就免了,那玩意儿太膻!”王璞随意应了一句,也不进去,只是眼睛照着他报的菜名一一去找,看到这些招牌菜大致都在十五文到二十文不等,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他一气点了七八样菜,荤素都有。
那伙计记性也好,根本不用笔记,等王璞说完,当即奔向侧面的厨局门口,抑扬顿挫的对着掌厨铛头从头唱念起来:“石肚羹、入炉羊冠、生软羊面、煎鱼、炒鸡兔、血羹、粉羹各一份——”
伙计报完菜名再度折返,便要引王璞进到店里,同时自然而然地推荐起了酒水:“本店售卖的是京城正店铁屑楼的荷花酿,酒分五等,郎君想喝哪一种?”
“这价钱......”
“好说!上等荷花酿每斤二十八文,最差的每斤二十文,中间每档相差两文。”
价钱是要比咸平贵上些许,但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王璞豪气的吩咐道:“那就......最好的来上十斤。”
等他拎着食盒、酒坛回到小院,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而院中的邻居也早已聚到了前院。
“马指挥、李作家、两位嫂嫂,王璞不请自来,日后就要叨扰诸位了。”
如此自来熟的书生还是头一次见,那马姓军汉明显怔住了;另一位应该就是李姓作家的中年汉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两只大手交叠在一起反复摩挲着,看起来还有点紧张,使得初次见面的场面竟一时显得有些异样。
最后还是马指挥的浑家站出来打破了尴尬:“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还傻站在那里作甚,王家郎君今日刚到,难不成还要反过来招呼你们?”
“嗨,娘子提醒的是!这不是不常与读书人说话嘛,一时竟有些进退失据,嘿嘿!”马指挥自嘲之后对着王璞抱拳行礼,“说起来郎君也真是客气,只需等着咱们上门就是了,还专程去置办酒席作甚?对了,洒家姓马,单名一个‘蛟’字。郎君要是看得起,往后唤俺一声哥哥便是。”
那马家妇人随即便是一声呵斥:“你这不长脑子的粗胚,对着读书人这般说话也不怕人怪罪!”
王璞却是打蛇随棍上:“嫂嫂休怪!日后就叫哥哥,叫哥哥更显得亲近!”
那军汉闻言之后嘿嘿憨笑,气氛顿时融洽了几分。
等到几人相互做了介绍,再一起张罗着把食盒中的菜肴摆上木桌,加上两家准备好的酒食已是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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