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面上曝光坦露伯爵死亡的说辞就更是无稽,若是真想在众目睽睽下,引爆这起事故的影响,最初在楼梯平台,就大可借助枪械射杀伯爵,毕竟他邀请的都是体面的上流贵族,未尝设立过安检等岗位进行搜身询查,纵使有保镖在旁护卫,彼时也是鞭长莫及。更不用说,在参与一系列户外活动时,为表气量而未让保镖贴身护卫的伯爵每时每刻都无异于静立的质的。
所以比起伯爵的死亡,更应当注重的是刺杀的时间和即将到来的事件吗,前者不过是障眼的的枝,是牵绊一众宾客停留在此的手段,而尚未发生的后续事项才是凶手的主要目的动机,是策划这一切的先决的干?无暇再去回顾审视这推论是否准确,张伟当即便从床上翻身,一个鲮鱼打挺起步,要去主厅寻找理事,申请与伯爵夫人面谈的机会。
奈何由于不久伯爵遭到刺杀,凶手尚处暧昧不明,山庄内气氛处于极端压抑低落的情况。被迫羁留于此的宾客们大多惶惶不可终日,即便张伟再三强调面谈的内容相当重要,稍有不慎或许就会酿成极大的骚乱与灾祸,负责记录的干事却也只是表示,夫人目前正在进行安抚慰问,调谐致意其他宾客的工作,目前暂时抽不开身,待夫人有空的时候他会转达莫雷蒂先生的要求的套话。
失望而返的张伟,强忍着心中的焦躁又去盥洗室内冲了个冷水澡,并换上休息室内准备好的浴袍,再度仰躺在软柔的床榻上。兴许是消耗过少的缘由,用过足足三个餐盘食物的张伟至今不觉馁饥,反倒是早间蛰伏的睡意又阒然迸发,将他带往乌暗的梦境里。
意识再恢复时,是门外一阵平和有序的敲门声轻轻把耳朵叫醒,徜徉在黑暗中的张伟端详片晌,即已适应了幽深环境的大致轮廓,趿拉着拖鞋摸黑走到门前。门外走道两边的壁架上都挂着一盏做工精致的玻璃罩煤油灯,天花上也悬挂着繁丽堂皇的水晶吊灯,即使在长夜里廊道也依旧亮如白昼。明亮的灯光随门洞开而一齐涌了进来,耀眼的光线霎时激得眼睑痉挛抽搐,张伟乜眼眯缝少时,方才习惯了光明,打量起拜访的来人。
但见伯爵夫人洗去铅华,素面朝天,换上了一身花瓣袖呢绒衬衫,黑色直筒西裤加平底鞋这方便行动的打扮,而在她身后侍立着的是两名身着宽大西装内套马甲的护卫,与身着一袭灰色礼服搭配黑色柳条裤的伽利略·蒙戈。甫觌来人,被强光刺激到散逸混乱的思绪立时归巢回笼,张伟重新组织好言辞,伸出手引接道:“请进,多尼克夫人。”
训练有素的护卫提着一盏油灯率先绕过张伟,熟门熟路地在房间中找到火柴与煤油灯所在,而后点燃灯芯,转动灯芯盖一侧,使晦暗房间顷刻间亮了起来。张伟这才记起自身只随便披了一件浴袍,形象多有不雅,遂提议道:“真是抱歉,还请多尼克夫人允许我换一身衣物再来待客。”玛丽亚娜却直视着他惺忪的睡眼,干脆利落地道:“我想就不必了吧,莫雷蒂侦探,你不是有紧急的事务要向我传达吗,何况你这样也算是光风霁月,待人以诚了。”
已经通过原主的名姓,迅捷地调查出身份与职业了吗,不愧是实际掌控着卡尔瑞尔的伯爵一家。张伟也不再客套,瞟了眼正在审视着四周,以眼光进行搜查的保镖,他尚未提及,一直对他保持关注的玛丽亚娜即会意地向保镖道:“麻烦列位先在外面稍作等候吧。”到底反复审查过一轮,眼前此人的装扮模样又不似携带利器与枪械,保镖们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暂时退回到走道里。伽利略·蒙戈更是在临走前将自己珍藏的银色塞缪尔Ⅲ交给了玛丽亚娜防身。
玛丽亚娜却没有任何借枪逞威,追问张伟缘何混入宴会的想法,在门阖上的瞬间她就已收起枪支,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脸平静地向张伟问道:“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坦言了吧,莫雷蒂阁下。”阁下吗,张伟笑着拉开了椅子坐下,保持双手平放于桌上的姿态以示自身无心伤人,随即叙述起适才的推测来,“夫人应当也对贤夫之死觉得蹊跷吧?恕在下冒昧,不知夫人是否对近日卡尔瑞尔发生的事件有所了解?”
“是,若要以心换心施行刺杀,凶手明显可以提早或延迟更好的时机与环境进行刺杀。至于最近,我与亡夫更多忙于设计活动,整理会场,接待外宾等方面,仅听闻过普雷斯顿大学的韦斯利教授遇害一事。”这样啊,是死者影响力的问题吗,耸人听闻的三十多起连环杀人案和沸沸扬扬的罢工领袖刺杀事件居然都不尝传到上位者耳中。
张伟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夫人也许并不清楚,但素来和平安定的卡尔瑞尔近来可谓是动乱频发,就以在下这种二三流侦探所掌握的消息源,也知晓迩来遭遇非自然意外死亡的事件多达三十余起。”玛丽亚娜那灰色的眼眸陡然睁大,旋即以沉重的语气道:“多谢莫雷蒂阁下地转告了,我总算知道亡夫为何要推进改制了。但这些事件与他的死,又有何种关联存在?”
张伟挠了挠鬓角上的毫毛,“说来相当冒昧,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亲身见一见伯爵大人的遗体。”他未在请求上多费唇舌,转而以情势叙说起了当下最值得关心的问题,“这一推论或许有为他人推脱的意味,但请容许我的武断与不敬。”玛丽亚娜保持着安静,灰色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的面孔,默然鼓励着他的发言,“多尼克伯爵勤政的美名素来广为流传,我想一旦这场堪称盛事的宴会结束,大人的重心就会从接待来客方面进行转移,回到着手处理积压政务的状态。此举无疑会打击破坏对方精心的计划布置,所以在对方眼中,伯爵大人是无论如何必须要诛灭的对象。”
“但刺杀死伯爵大人,只是他们推动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我想对方如果是成熟的组织,在行动实施以前,定然做过翔实的调研考察,熟知夫人的心性习惯如何,面对伯爵突然死亡的残酷事实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从而制造出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模式’连锁,将公国及卡尔瑞尔的大臣贵族们暂且幽禁在这恩克里奥斯山庄,直到隐藏其中的真凶被查明扣押。”
“而缺少了桢干榱桷之后,卡尔瑞尔在他们眼中即是不设防的营房,能恣意地趁逐他们卑劣的渴求,在下恐怕卡尔瑞尔很快就有新的浩劫与大批罹难者出现。”亡夫之死非但不是落幕,反而只是苦难的序幕开场吗,玛丽亚娜在心中喃喃自语着,莫雷蒂侦探的推断还真是大胆的假设,但她却不敢拿这万一的可能去赌。卡尔瑞尔既是亡夫半生操劳之心血结晶,亦是满城子民家园亲人的容身之地,她一捋垂落的发,表明道:“我会尽快对外进行沟通,令驻军协同警察机构共同维护卡尔瑞尔的治安。”
张伟不禁长舒一口气,“感谢夫人的通情达理。”玛丽亚娜却继续追问道,“莫雷蒂侦探的推论堪谓有的放矢,想必早已有了怀疑的大致对象?”凝视着玛丽亚娜认真的眼神,张伟却只得含混搪塞地笑了起来,“也许吧,在下目前的推论都基于之前对一系列案件的追查结果,但越是深入其中反而越是感到迷糊,就像有两个抱持相近目的的组织在同时作案,以至我一时也难以判别方向是否正确。不过关于伯爵大人的死亡,我想政治意义的层面始终大于人身意义的层面。”
既然莫雷蒂侦探暂时不愿道出确切的推想,玛丽亚娜也不想强求,转而向张伟道,“莫雷蒂阁下,不知你是否愿意加入临时的调查团中,以帮助查明造成亡夫死亡的真相和凶手?”既可以与目标加深联系,施行保护,又能窥探真相,间接补全自己的推想,张伟又岂有拒绝之理,当即郑重颔首表明态度道:“在下乐意之至。”
张伟沉吟片刻,又向玛丽亚娜启齿道:“虽然此问或许会有些唐突,但我还是希望能借此知悉您的态度。您应当知晓在黑白两道中,从来不乏白手套一类的角色出面挡灾扛祸……”玛丽亚娜回答得却很是果断,“如果真相仅是人为修饰出的结果,而非原本的面貌呈现,那么我追查亡夫的死到底还具备着什么意义呢?”
“那倘或真凶所属于某些难以招惹的势力,一旦爆发起冲突,指不定就是殃及一地,乃至一国的浩劫灾难呢。”玛丽亚娜深深看了他一眼,联系起之前暧昧的言辞,她隐约地想到了莫雷蒂侦探怀疑的对象会是谁,她的态度也从一个坚决为亡夫报仇洗雪的妻子转变为了着眼大局,冷静的政治家,“我会克制并将仇恨深埋在心。直到有朝一日他们暴露出马脚,再给予真正的审判。所以莫雷蒂侦探,现在能告诉我,你猜测的对象是谁了吗?”
不料张伟仍是执着地摇头拒绝道:“在我们侦探界,有着这样的一句话,叫做‘未知全貌,不予妄断。’再未查验过伯爵大人的尸体以前,我推论的核心根据恐怕还不足以成立。”玛丽亚娜沉默良久,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封存着某种情绪,过了片刻后她终于咬着唇,妥协道:“他死得…很不体面。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安排人来护送你,并与你洽谈一番调查团的工作。希望莫雷蒂侦探明天能向我吐露真正怀疑的对象。”言毕,人已是雷厉风行地起身,打算离开张伟的房间。
张伟酝酿片晌,才终于在她临行时由衷地道出了祝愿:“希望您能保重好身体。”分明她才是最需要宽慰的人,却要为他人的心理状态,丈夫的死,孩子的安全,遗留的一系列问题而操心。她却只是摇着头轻柔地一笑,而后礼貌地为张伟阖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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