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毛侃想瞒根本不可能,早有小孩跑了告诉毛侃的父母,毛孔明铁青着脸,解下皮带要抽毛侃。

毛侃娘说:“先去找人家孩子看先生吧?”

毛孔明心想,也是,就算抽,也要当着人家大人的面抽才好。

先前毛孔明听报信的孩子说陈知了手被压断了,还以为是整只手,看到是大拇指缺了一块,提着的心,放下不少。毛孔明赶忙带着陈知了到镇卫生站包扎,一路上仍旧是不断的自责,检讨自己管教不严。

镇上缺大夫,吉怀义发挥一技之长,成了镇卫生站的站长兼大夫。

吉怀义检查之后,说是大拇指第一节变形,孩子还小,以后长长说不定就好了,不影响生活。闻讯赶来的陈狗侯反倒不像毛孔明夫妇火急火燎的,他像经验丰富的骨科大夫,举起儿子包扎过的手端详,然后嬉皮笑脸的跟毛孔明说:

“毛镇长,我就说这点小事,没事吧。”

要是换了旁人,陈狗侯未必这么通情达理,陈狗侯是想着自己家的牛缰绳还是毛镇长亲自递的,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跟镇长翻脸。

陈狗侯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我小时候从草子堆上掉下来,手撑在地上断了,邻居们都说我要变废人了,还是吉站长的爷爷搞了一个土方子,用两块板子夹住胳膊绑着,自己长长就好了,陈家的人,皮实着呢,哦对了,吉道士有日子没见,老人家好的吧?!”

吉怀义:“谢你惦记,老人家好着呢,不怎么出来走动罢了。”

陈狗侯一家子找吉道士瞧病,从来没给过钱,也没钱给,临走吉家还要贴补一点吃食,陈狗侯每次嘴上都很客气,说日后一定报答。吉道士从来不信,也不需要什么报答,没想到后面遇到土改,陈狗侯虽然是个混不吝,对待吉道士还真手下留情了。

吉道士称病,陈狗侯亲自登门看望,并来了这么一句:“要是换了别的富农,我肯定不能叫他半途而废,老人家对我陈狗侯家有恩,我这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你看,王瞎子这么大的地主,我都没叫人下过手。”

陈狗侯接着安慰起满脸不安的毛孔明,正当毛孔明一个劲向陈狗侯父子表达着歉意时,毛孔明的女人,也就是毛侃的娘问几户人家凑了满满一篮子鸡蛋,这位母亲虽然也慌乱,但是头脑冷静,她想到了替儿子赎罪的好法子。

毛侃还在那边申辩呢:“我又没看到他的手,我不是有意弄他的。”

两个弟弟帮哥哥作证,周家的秋生、旺生几个大点的孩子也帮着作证。

毛孔明又要解皮带:“要是有意的,老子不抽死你。”

围观的人劝住。

毛孔明虎着脸:“快点向人家陈知了道歉,说对不起。”

毛侃娘递上沉甸甸的鸡蛋篮子,喘着粗气:“对不起了。”

陈家往日里少见荤腥,有时候家里会炖一只鸡蛋,中间拿筷子划开,兄妹俩一人一半,父子俩没有见过这么多鸡蛋,陈狗侯嘴里说着哪好意思呢,顺手接过来。

陈知了咽口水,手指头就没那么痛了:“不怪你,看到这篮子鸡蛋,我不痛了。”旁边的人就说这孩子说话真好笑,说什么见到鸡蛋,手就不痛了,也有人说这孩子不一般,一般的孩子说不出这种话。

有了这满满一篮子鸡蛋,就连围观的人都觉得陈知了划算,有人拍陈狗侯肩膀:“狗侯,你真是走了狗屎运,我指头上削一块肉下来跟你换这篮子鸡蛋吧?”

陈狗侯腆着脸:“呸,做梦,你就是剁一根指头下来,都不跟你换。”

陈知了为了显示他不疼,临走朝毛侃晃了晃健全的那只手:“大毛侯,明天把我这只手也压一下,多大个事。”

陈狗侯对着儿子屁股就是一脚:“日你个娘,一篮子鸡蛋还,还堵不住你的破嘴。”

毛侃吓得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敢上桌,盛了一碗粥就端到门口吃。毛孔明心里清楚,小伢儿们在一起玩,儿子肯定是无心之过,老大得了娘的遗传,顽皮是有些,性子里还是忠厚,叫他故意弄人,他也不会。

只是做镇长的儿子弄坏了人家的手,如果处理不好,会落人口实,他不由的觉得孩子娘这一篮子鸡蛋办得好。

毛侃捧着粥碗跑到周秋生家,周家的人喊他上桌吃,他也就不客气,两家住隔壁,孩子们经常互相串门,出入就跟在自家一样。

毛侃谢谢周秋生为他作证,旺生喊:“还要谢谢我,我也作证了。”

周秋生笑弟弟:“你是个人物。”

老三船生学舌:“哥哥是个人物。”

毛侃凑在周秋生耳边小声说:“你弟弟还真是人物呢,在学校里,能跟比他大的摔跤,咯是你父教的本事?”

俩个人就拿眼睛看吃饭时不怎么说话的周东城,毛侃是个懂事的,知道周家伯伯是个当兵的,跟自己父一样,当兵的父都凶,他们俩小声说话不想给大人听到。

周旺生好奇:“你们说什么?”

周秋生点着弟弟的鼻子:“人物,就不告诉你。”

毛侃跟周秋生默契地笑,笑声惊动了周东城,周东城多年来养成了吃饭不说话的习惯,孩子们要是在饭桌上有伸懒腰这类不规矩的表现,他的筷子就代替嘴,敲在头顶上,被敲的人不敢哭,把眼泪噙着,一声不吭的吃饭。因毛侃在,周东城这次没有动筷子,喉咙里“嗯哼”一声,连毛侃在内,就怕了,赶紧闷头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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