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陈大人在家否?”外间有人扬声,是徐中炤。琴音戛然而止,檀姬前去应门。陈穆不便躲懒,忙起身相迎。

徐中炤焦头烂额间见得容色端丽女子,一怔,笑:“阿穆如此闲情,吾尚以为受罚未愈,定是苦甚。岂知汝享福至此,兄多虑矣。”

陈母挡在陈穆身前,口中盈盛的怒意被陈穆轻轻按在肩上的手压了回去。陈穆忍着背上黏糊糊一团药膏与伤口交缠的刺痛,雨季带来的潮湿,加剧了肉身的不适。但他始终笑着,一如过往任何不堪的时候。“兄长怎么来了?”

徐中炤一双眼流连在檀姬脸上,自怀中摸索掏出一物递给陈穆:“喏,圣旨。”

陈穆看着檀姬垂下头颅退进厨室,示意母亲也一同回房。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圣旨,是刘绍下的旨意?还是魏虞的?抑或,是裴己非?思及此,不禁暗笑。这天下够乱的,君非君,臣不臣,连主子到底是谁都不清楚,自己又是什么?

“魏小王爷下了旨,命我......命你我到狱中一宣。陈穆,换上官服,跟我走呗。”

陈穆展了五彩锦缎一观,心中已是大奇。“小王爷为何突然愿意......”原以为满门抄斩的,忽然大赦,赐庄园牛马金银仆人,这样浩荡恩情,无人从中周旋不行。那人是谁,昭然若揭。五娘子,自然有她的手段。

“在你我看来,这应是天恩。可魏虞不许王孙袭爵,不得过问朝政军务,王爷权势尽去,等同庶人,王府中人如何肯?咱们这番前去宣旨,恐小命呜呼。”

魏虞应也有此意。定恭王接旨,顺着台阶下了,乖乖做个平民,得余生静好。若不,王孙们闹将起来,斩了他们几个文官头颅,即可视同抗旨,那便不是他魏虞的过错,五娘子又能如何?

“你向来处事谨慎,这‘圣旨’交予你来宣,如何?”

陈穆笑,叹:“兄长,你又欠小弟一顿酒。”

徐中炤大笑:“娄君卿家中有厨,近日得吴郡海乾六瓶,瓶容一斗。京都旦得太平,你我畅饮二三千又如何!”

说是如是说。车子到得官狱大门前,两人面面相觑,已是长吁。下得车,却见遥遥一辆金光闪闪引人瞩目豪车驾来,车上驭马者却是......“司隶校尉朱膺。”

徐中炤只觉后颈一阵寒意:“他怎么来了?”

“魏小王爷步步为营,逼得这样紧。”陈穆攥紧手中锦缎,“兄长,你在此候着他,我且先行一步。”

那朱膺身负纠上检下,持节督察三辅、三河、弘农,劾奏三公之职,朝堂独坐,权势滔天。自魏虞踏足京都,便是朱膺率兵围困了城中皇族宗室,或杀或囚。今日此人再次现身,只要他踏入狱中,要屠定恭王一族又何须圣旨。

狱中昏暗,陈穆疾步而行,惊动了王府上下数百口。人人见他手执五彩锦缎,自知死期逼近,女子呜呜悲戚,男儿攥拳怒吼。顾不得细说理会,陈穆直奔定恭王李奭处。

老王爷见一文生奔来,到得囚笼前,双手一扣,躬身来拜:“王爷在上,廷尉正陈穆奉命前来布旨,斗胆,请王爷听下官一言。”

李奭挺起胸膛,朗声:“陈大人,吾等已为阶下囚,当不得大人大礼。魏王有何示下,吾等自当遵从。”

“王父,时至今日,您仍以为魏虞会为五姐放过我们?王父,您老糊涂了,我们却不傻。来人,启了门,放我们出去,待我杀上殿上去......”

“阿七,你闭嘴。你爹我还没死,哪里轮到你放肆?”

“父亲,五姐若有通天本事,刘绍也不会将她弃......”

“阿七,刘绍不是男人,你莫也跟他一样?天下将崩,树倒猢狲散,你要做人抑或畜生?”

“二姐,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

李奭笑,谁不是沙场征伐平生,谁没有个高低起伏?刘绍自是不值得效忠,魏氏坐镇北疆,若刘绍当日肯听他,施恩安抚,何致今日?偏刘绍不信邪不自量,以一己之力挑起事端。魏虞要的,是尽快平息京都动乱,稳坐京都以抗四面袭来的敌军。魏氏父子多年经营北境,保得一隅生民太平,假以时日,只要军功自重,京都自然可得吉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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