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妈死于抑郁症,当初三大去他村里做买卖,三妈一眼看上了他,三妈应该是60年左右生人,那个年代她的父辈们生孩子基本都是论窝算的,一家最少四五个打底,三妈却只有一个哥哥,一儿一女,三大的老丈人也是把两个孩子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长大后,往往不懂人间疾苦,三大年轻时有点神似刘德华,遇到了恋爱脑的我三妈,据说是女方一眼万年,处心积虑地把三大追到了手。
我小时候作为家里长孙女,虽然并没有达到奶奶传宗接代的期许,但物以稀为贵,还是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可这份独宠在三大有了女儿之后就失去特权了,堂妹断了奶以后就被我一直守寡未再婚的奶奶抱回了家,帝王爱重长子,百姓爱幺儿,奶奶爱屋及乌,把对小儿子的爱延续到了堂妹的身上,在我的印象里,从有了堂妹,我就变成了奶奶家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三大那时敢于闯荡,手里有点小钱,90年代时,方便面还是个特别稀罕的东西,每次去奶奶家,都能看到西屋的炕上放着一箱箱的华丰三鲜伊面,我去了总是赖着不走,有时候堂妹会分小半块干面给我,撒上料包,那是我童年吃过最美味的零食。
堂妹长到十二岁,害了病,生病之后就被三妈接回了自己的家,奶奶因为从三十几岁就开始守寡,性格有些古怪,跟着奶奶长大的堂妹总是对三妈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三妈尝试过很多次把她接回家里,她偏要守着奶奶住在那三间小草房里,奶奶房子的街门是几块木板订起来的,堂妹在街门里面用粉笔写了几个字,小小的娃儿,应该是在一次被妈妈喊回家住的时候闹掰了写下的吧:王佩红永住此地!我的名字里有个佩字,佩字后面那个字是美玉的意思,爹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包含了很多美好的期许,三妈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并不想延用我的佩字,奶奶固执己见,非要在堂妹的名字里加上这个佩字,可是她又没有多少文化,思来想去,能想到最美的字就是这个红字了,人的命应该是生来就被随机定好了吧,冥冥中奶奶给她起的这个名字诠释了她短暂的一生,她出生的时候尾巴根处有个血包,最后的死因也是跟红字有关。
最后去见她的时候,堂妹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我求了母亲很长时间,她才同意我去看看堂妹,母亲没有文化,应该是害怕堂妹把她的病气过给我,从知道堂妹得的是白血病以后,很少让我们见面。
我大堂妹一岁,亲情这个东西很奇怪,哪怕不是一起长大,哪怕奶奶明目张胆的偏向她,我们也会忍不住的互相怜爱,我坐在三大家的过道里,看着堂妹惨白的脸,想哭,却哭不出来,十二三的孩子,还意识不到死亡有多么可怕,只知道她病了,以后不能跟她一起玩了。
堂妹离开的那天,三大还在赌桌上狂赌,三妈差人去寻了一圈才找回来,大爷叔叔伯母婶妈都哭成一团,看到女儿离去,三大却并没有掉一滴眼泪,可能还在惦记牌桌上输掉的钱
三妈自女儿走后就郁郁寡欢,堂妹五六岁时她又生了个儿子,虽然那边女儿喊不回来,但是这边至少有个儿子,堂弟生来就会花言巧语,神态做派跟三大如出一辙,但是天资聪慧,长到十七八岁时,彻底歪了,高中被劝退学回来,开始在社会上打流浪,三妈看不到人生的希望,最后那一年,三大和弟弟也带她去看过病,说是抑郁症,拿的药回来,她经常藏起来不吃,骑着车子到处去买农药,村里的人都认识她,每次去都被人家赶出来,最后不知道在哪儿买了一瓶敌敌畏,躲到平房屋里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那时正坐月子,娘大清早打电话给我,说你三妈没了,我虽然对这个印象中肿着眼泡动不动就气急败坏的女人无感,但那一刻,还是觉得特别悲哀,就这么匆匆的走了,老爹拄着拐棍走了六七里地来了,只看了闺女一眼,奋力的把拐棍往地上一戳,狠狠地叹了一声气:哎!
三妈走时,我不能回去送她,她没有女儿,妹妹给她打的幡,妹妹说:“我头几天做梦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给她烧纸,没想到是这个结局!”娘说,今年过年给老帝老嬷烧香,中间一根不知道怎么回事,烧的特别快,一连生了两次,都是中间那根滋滋的就烧完了,我着心里一直是个疙瘩,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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