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日夕手一滑,一只玲珑茶盏跌下山崖。他故作镇静地问:“你面壁的时候,一直想着这件事?”
李容身摇摇头,“我是在梦里想起这件事的。”
南梦日夕洗着一只新茶盏,道:“听说费山那里都是些活着的时候积德行善、求仙修缘的,每每到了临门一脚,却横死猝亡,真真功败垂成,想必定是怨声载道。你真的梦见了?瞧你方才的神情,不像是噩梦啊。”
“不是噩梦,那里竟然很美好。说来也可怜,这些人明明奔着飞升去的,却堕入地狱,要说没有怨,也不可能,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那里徘徊,不去投胎呢?要说有怨,也没见他们沮丧,日日里行好事,牛鬼蛇神都爱戴他们。”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南梦日夕擦去溅到身上的水珠,“不过,你和我说这件事做什么?”
“因为我觉得南山一脉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限制百姓升仙的机会。”
南梦日夕低着头笑,抬头看向李容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可有凭据?”
“我一个小仙,哪能手眼通天,寻得凭据呢?但是天帝肯定有凭据。”
南梦日夕脸色陡变,道:“好厉害的一张嘴啊,连天帝都敢编排。”
“我也不是随意编排,毕竟见惯人心。”
“嘁,你用人心猜度天帝之心?”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帝本来也是人。凡人得利,提防近邻,天子即位,忌惮老臣。你们长生不死的南山一脉,怎么就不能是他老人家心头的一根刺呢?”
“休得胡言!休要挑拨!”南梦日夕面上不相信,但有些坐不住了,他丢下李容身,往山下飞去。
李容身的心要跳出来似的,在嗓子眼那里乱动,令她口干,身前的茶壶沸腾得好像在吹哨子一样,她提起来,给自己斟上一杯。
忽然,天象异变,乌云裹挟着惊雷向南山沼泽靠近,那里的草木显出枯萎之色。
李容身朝那里奔去。
天帝并不在此,他此前少坐片刻,等不到南梦清黎,便打道回府。而这异象,是因为南梦清黎缺失的记忆回笼,不敢相信自己背信负义,恨透了自己,幽怨非常,勾动了天雷。
陌生的沼泽,李容身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在风最狂雨最烈的地方,撞见了失魂落魄的南梦清黎。
南梦清黎嚎啕大哭,夹杂重复着一句:“我想起来了……我错了……”
李容身红了眼眶,她没想到,同样是找回记忆,楚千渝波澜不惊,南梦却是惊涛骇浪。
雷公电母领旨前来,将失控的天雷收走。
李容身陪着南梦清黎回家,站在院子里,目送她走上台阶,投进父母的怀抱里。
南梦日夕跌跌撞撞从外间进来,方要向父母汇报,看见阶下的李容身,先是一怒,再看见阶上的妹妹,忙刹住脚步,眼神示意父亲。
南梦清黎眼泪未干,眼神却清明,忙问:“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无事。”
“说!”
南梦日夕咬牙跺脚,道:“天帝有旨,南山一族,和顺万年,自与楚千渝结义,动荡不安,以致天雷滚滚、百草枯枯。纵使天帝爱才,也不可枉顾南山吉凶,当即命天兵剥夺楚将军令牌,锁入天机塔,推下焱燚炉,炼化七日,以其膏脂,油润钟磬!”
“不……不!”南梦清黎泪如泉涌,昏死过去。
李容身不敢相信,又急又怕,手指向天机塔方向,速速飞去。
有母亲的仙气注入体内,南梦清黎很快醒转过来,念及楚千渝,悲难自已,直呼都是自己的错。
父亲道:“错不在你,在我当年不该信这姓楚的将军,迎进南山来,当真引狼入室!”
母亲道:“快想想办法,这眼泪都是带着仙气流出来的,再哭,我的儿怕不是要折损修为……”
“李容身她……”南梦日夕小声说着,他想把李容身在南山之屏前说的话告诉父亲,但万一天帝听见了……
妹妹听见了,问:“她怎么了?”
“她是你一直找的那颗心,对不对?”
“你也是听阎罗说的?”
父亲一时心惊:“阎罗?这关阎罗什么事?”
南梦日夕摇摇头,道:“与阎罗无关。我在面对南山之屏时,心想着我平日之错,错在只思荣华享乐,未曾真心想帮妹妹排忧解难。若是早日醒悟,也不至于事发至此。心声之念,南山之屏竟然给了回音,原来妹妹苦苦追寻的那颗凡心就是身边的小仙李容身!”
母亲点头赞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只要那颗凡心回去,我儿不再有痴念,楚千渝到底也是栋梁之材,想来一切都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一切也都可以回到起点。”
“真的?”南梦清黎睁大泪汪汪的眼睛,求知一般看向自己的父母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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