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背着手转过身去,不看颂提挠着头的窘迫画面。

“这一趟如何,可有收获?”陈衍不经意问道。

颂提正欲回答,但先发出声响的却是肚子的咕咕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正巧陈衍身上有半个饼和一壶水,乃是独眼特意留给陈衍的。

接过又干又硬的饼,颂提吃得有滋有味。他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将这一路上的怪事一件件道来。

先是说到了他遇到阿卜杜勒二人,可惜两人皆以被杀,凶手不详。

接着又说到了他前往红牙岭的路上遇到的种种怪事,说得他自己都心惊肉跳,那百鬼夜游,阴兵借道的画面他一回忆双脚不免发抖。

“如此说来,这阴鬼异动,是另有缘由?”

陈衍追问道。

“这……我不知。”

颂提可是头也不回就逃之夭夭,哪里晓得发生了什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虽然此事蹊跷,但对陈衍而言,能杀掉杜新一解心魔已是万幸,其他的都与他没有关系。

见陈衍兴致不高,颂提只能安静地坐在一边嚼着干饼。

凌先生在行进的路上持续变小,最后不得不回到鬼匣中。陈衍和颂提只好和独眼他们共挤一条船。

船上虽然十分拥挤,但陈衍还有一块地方勉强可以坐下。颂提因为身上的呕吐物实在是太过难闻,其他人也不愿意和他挤在一起。

不过倒是没有不长眼的水猴敢靠近,毕竟凌先生这一身阴气还未彻底散去,吓都可以把这群水下毛孩子给吓哭了。

船上的铃铛声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声音,船头挂着的燃灯也是河流中的唯一光源。在这空无一物的河面上,这艘船是如此的孤独。

陈衍闭上眼睛,似乎能提前感知到死亡到来时的孤寂。

铃铃铃……

一声近,一声远,一声高,一声低。

似乎有另一个同样孤独的铃铛声在寻找着共鸣。

拔刀的声音不约而同在周围响起,陈衍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在茫茫河面上另一道微弱光茫。

飘荡远扬的铃铛声告诉陈衍,这是来自鬼街的船。

按照两艘船的航行方向预测,他们极有可能会相遇到一起。

这艘船上的人会是谁呢,青衣人,暹罗军,东吁人?似乎哪一个都不算是朋友,难怪独眼他们都如此紧张。

此时正是雨季,水流湍急,他们来不及躲避。

独眼将灯挑灭,仅剩的一点光明就此被吞灭,铃铛也被摘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轻举乱动,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那艘船渐行渐近,从外观上看是一艘长窄的船舸。

船上的人身着青衣,士气低迷,不少人带伤残缺,应当是从鬼街刚逃出。

站在船头的那人陈衍认识,正是杜新身边的曾向明,他面色疲惫,神情黯然神伤。左边那人陈衍不认识,孙开霁一向很少在鬼街露脸,他的知名程度也只仅限于青衣内部。

当望北楼遇袭之后,孙开霁收不到其他青衣的消息,他放弃了支援暹罗军钦南所部,而是力排众议选择了撤退。他拦下暹罗军的军船,并将一心想与贼人玉石俱焚的曾向明绑上了船。

除了这些两人之外,青衣人只有少数人能活下,这些人基本都在这条船上。

之前从街北逃除的范宽很幸运,成为了这条船上的一员。

范宽托着脑袋,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俞石缓缓走出,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在想什么?”

“俞叔,您身体还没好呢,可不能吹风。”

范宽让出了自己的凳子,扶着俞石坐了上去。

他原本也只是青衣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新人,若不是运气好被李达押在了望北楼,他恐怕也登不上这最后的一条船。

多亏了孙开霁在走之前,总算是想起了他,把他给捎上了。被打散的其他青衣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船上的青衣不多,他和俞石渐渐就相熟了。

“不碍事,你方才想什么呢?你这年纪想太多可不是个好事。”

俞石自顾自说道:“我也是这般年纪过来的,自然知晓你在忧虑何事。鬼街没了,但只要有我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饿着。

我当年和曾向明,谢恒三人拜入白莲义社。而后多次举事,经历过多少刀枪棍棒,可惜小人陷害,不得不远走南洋。

那时候下南洋可是身无分文,途中饿死多位兄弟。南方瘴气广布,恶疾频发,能活到现在的也就我们三人。”

回想起那段往事,俞石似乎年轻了不少。他带着说教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们第一次出来厮杀讨活,心中难免膈应。但世道如此,容不得我们选择。这次我们输了,所以失去了鬼街。下次输了,指不定就搭上了命。”

听了俞石的一席话,范宽若有所思地眺望着河面。

忽然间,他好像看到了河面上有一人同他对视。

与他对视的那人正是陈眼船上的独眼,他见范宽朝他望来,立马伏低身子潜伏于黑暗之中。

“怎么了?”俞石见范宽好似走神了。

“方才河面好似有人。”

范宽再次看去时,那里却是一片黑暗,他吞吞吐吐说道:“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河里的猴子不知吃了多少人,水里的怨气大,有些脏东西很正常。”俞石知道河面是不可能站着人的,范宽看到的不可能是人。

范宽没有在纠结那一眼是不是错觉,搀扶着俞石回到船内。

两艘船成功擦身而过。

待那船消失在视野之后,独眼才又把灯点亮。

众人长呼了一口气,青衣那条船可比他们大多了,哪怕轻微一碰他们这小船就得翻了。

陈衍低头不语,忽然觉得耳边有人说话,但声音太低听不见。不过他环顾四周,并无人说话,他估计是血降的反噬又来了。

各种细碎的画面和记忆正不断在眼前播放,他像一团面团般被揉成各种形状,亦或者被拉长,亦或者被拍扁,在一只无形的手中被迫变成各种形状。

“大师,大师?”

独眼见陈衍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一阵昏天黑地中,陈衍彷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他并不能分辨这是不是幻觉。

见陈衍一直没有反应,独眼便伸手动了动陈眼的肩膀。

陈眼的身体似乎也到了临界点,他两眼一黑,哐当一声往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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