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8年冬,崇祯元年。

命运再次和田老汉开了玩笑,整个村子被大火烧成了废墟。

乡下小村子基本是黄土秸秆砌墙,茅草铺顶,篱笆分隔,几户人家挨在一起,一遇火起,整个村子都受牵连。

如果没有不远处那片光秃秃的树林,与干裂的熟悉耕地的定位,田老汉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家。

“穗儿!财儿!媳妇!”

他着了慌,勉强靠着草木灰残骸分布找到了自家院子。

因为路上没有发现村落中有人骨,他内心升起一片希望,也许媳妇在大火前就带着穗儿、财儿逃荒了。

他从泥土中挖出了半埋的头骨,一大一小两个。

小的那个只剩顶骨周围,还没有掌心大,其余几乎全部烧化了,就是位置比较奇怪,附近还有铁块烧融的黑疙瘩;大的那个模样几乎完整,他摩挲着骨头表面,除了烧痕之外,还有牙啃刀砍的痕迹。

被拉壮丁后,他在攻破的农民军营寨中见过不少这种情景,陕西官府存粮也不多,喂不饱十几万人,饿疯了的起义军就是饿鬼,所有能动、不能动的东西,只要能吃,都进了他们肚子。

田老汉内心一片茫然,仅仅四个月的分别,他遭遇的苦难比过去三十年经历都多:传家宝卖的五两银子被盗匪抢了,莫名其妙被抓了壮丁在死人堆挣扎了四个月,现在他背着一袋粮食回家,财儿和媳妇却都死了,还很可能是被人吃掉,最后一把大火把村子也烧干净了。

他生命中的一切都离他而去,整个世界都和他无关了。

视线模糊,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呆呆抱着两个头骨跌倒在地。

你们是被谁害了?谁吃了你们?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媳妇!你们为什么要吃了我的财儿!你们为什么要……

等下,穗儿呢,田老汉一愣,发疯般在废墟中翻找。

没有第三个头骨!

穗儿还活着?!

田老汉面孔扭曲,张嘴狂笑,声音嘶哑有如杜鹃泣血,那是深陷绝望的行尸走肉重新找到最后希望的狂喜。

没有第三个头骨,穗儿还活着,她是逃走了吗?还是盗匪们看到穗儿是个女娃把她掳走卖掉了?他头脑乱糟糟的,不管怎样,穗儿!你只要活着,爹都会找到你!

……

1631年,崇祯四年。

田老汉坚信盗匪既然没有当场杀死穗儿,八成就是打主意要把她卖进青楼或者卖做童养媳。

这是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绕着陕地的河流四处徘徊,实际上本该与同样在黄河水脉周围的陕西、河南徘徊的穗儿相遇,命运却让他们一次次失之交臂。

他包裹里裹着入伍时的兵甲,本来是打算带回家融了造铁锅或者农具的,现在成了他寻女的底气,一个泥腿子是进不了青楼的,富裕的人家以为他是缉拿诱拐大家闺秀盗匪的公差,也会配合询问。

……

渭南福源客栈,他找到了线索。

和客栈老板打听穗儿消息的时候,他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仨年前,在我家帮忙的老厨子曾经捡到过一个女娃子,就留在身边打下手,和你描述的女娃子挺像的。”

田老汉错愕了一下,一拳捶在柜台上把老板吓了一跳,他心疼地摸着台面。

“军爷,您悠着点,我这柜台可是上好的花梨木!”

田老汉一把攥住老板的手:“那女娃子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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