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在船上看得清楚,道:“那个带大纛的是他们的旗舰,不能让它逃了。”王颜恢应了,令人给火炮装弹,看准方向,一弹下去,正中船舷,打了个好大窟窿,船身进水,顷刻间便倾覆了。至此,除了少数殿后的金军船只逃走外,大部被奸,海面上到处都是碎木板和挣扎呼救的兵士。李嘉道:“这些人大都是被征发的百姓,如今我们胜也胜了,不要徒增伤亡,把他们都救上来放回去吧。”众人得令,四下搭救,最终清点,被救之人竟有三千之多。宋军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李嘉打开粮仓,给兵士和役夫分发了,便将他们四下谴散了。这才命人四下放火,营寨里登起焚烟四起,火光冲天。大火一直烧到次日上午,始得熄灭,偌大水师营寨,已化为一片灰烬。
突袭金军水师既成,便要班师。李嘉道:“李某本就没有功名之心,忝居制置使之职只是机缘巧合,而今事毕了,便即请辞,回故乡做些自己的事。”王彦恢道:“元帅去留,事关重大,不如回去请示李大人之后再作定夺。”李嘉笑道:“只怕到那时,更难推脱了。”众将士都来求情,却被李嘉拒绝。末了,取下王子凝的骨灰,留下韩延庆及原天子寨数人,其他人众,听凭王彦恢指挥,回临安复命。众将登船,李嘉等人站在岸边挥走作别,一直到那船看不见了才止。数人脱了兵士衣裳,换了寻常百姓装束,一路向西日夜兼程,走了二十天,便入了赵州地界。一路上,时见大队金兵匆匆北行,李嘉忖道:“他们要南侵往南才对,怎得这许多金兵都往北去呢?”又行了半日,一条静静流淌的大河便在眼前。李嘉喜道:“顺着这条河再往上游走几里,便是子凝的家;顺流走几里,便到了我家。”韩延庆听了,也替他高兴。众人加快脚步,走了半晌,就到了西河码头。到了码头,李嘉的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一则完颜亮秘信事发,只怕解之韫遭到报复;二则去岁今朝王子凝跟他相携而去,现在却是一个人回来,他不知道如何向解之韫交待。西河码头上还是人来人往,但比去年萧索了许多,李嘉向乡民打听,那人道:“也是许久不见解掌柜了。”听得李嘉心里又是一紧。李嘉去往王宅,但见沿途逡查的庄客甚多,个个劲装打扮,气氛甚是紧张。
到了门口,看门人居然还是那二人,年长者见了李嘉,吃了一惊,随及笑道:“李公子稍待,我去通知夫人。”不一会,解之韫便出现在门口,头发白了一半,较之去年不知老了多少,李嘉上前便拜,自己先流下泪来。解之韫一见李嘉,只道一句:“你回来了……”泪水垂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时从庄中蹒跚走出一个老者,叫道:“是公子回来了吗?”李嘉抬头,只见老陈驻着拐杖站在门内,腰也佝偻了。李嘉眼里含着泪道:“陈伯,是我。”两人又是抱头痛哭。老陈告诉李嘉,之后韩庄被金兵焚毁,他没了去处,是解掌柜收留了他。
解之韫请众人入内,李嘉见院中的菊花犹在,虽未开放,但长得愈发高了,想起曾经站在花从中人面桃花的那人,又是一阵伤感。问起近况,解之韫自己也颇感诧异,道:“信的消息从南方传来,以完颜亮的聪明,他肯定知道是给我耍了,可拖到如今,也没见人来围剿,我也甚觉奇怪。”李嘉道:“鞑子个个心狠手辣,他们越是不动声色,咱们越须严加防备才是。”解之韫冷笑道:“这里都是咱们的天下,若有风吹草动,也必逃不过咱们的耳目。如今庄里庄外已加强戒备,他要拿我,也不容易。”又道:“前日谴了吕夫子到西山去,想着今天也该回来了。”说话间,便听外面一阵锣鼓喧嚣之声,便有家丁来报,说是新皇帝杀了一个南朝的奸细,如今要把脑袋要送还给南朝,今日是打此路过。解之韫道:“什么新皇帝旧皇帝,你莫不是听错了?”家丁道:“我也是听那长官说的,新皇帝的谕令不日就下到各州县。如今已不是皇统九年,而是天德元年。原先的中都留守、后来的左丞相,如今当上了皇上。”李嘉和解之韫均大吃了一惊,原以为秘信东窗事发,完颜亮一定身败名裂,不想他却摇身一变,成了新皇帝,而且还即刻改元。解之韫点点头道:“我说为什么顾不上找我麻烦,原来是急着篡位。”李嘉道:“完颜亮得了皇位,为了证明那信是假,必定全力南侵,天下百姓又要遭殃了。”李嘉又问那家丁:“你可知道那奸细的名字?”家丁想了一下才道:“好像叫十五二十五。”李嘉道:“第五桧。”家丁笑道:“对,第五。”李嘉一拍巴掌,笑道:“想不到老贼也有今天。”解之韫不解,李嘉便把反间计说了,解之韫笑道:“他也算死得其所。”正在这时,便见吕风暴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见了李嘉,又免不了一番亲热。问起此行情况,吕风暴道:“宋寨主对夫人佩服之至,说咱们去了,给个二当家的位置坐坐。”解之韫道:“我不稀罕什么二当家,南方是我女儿的伤心之地,我不能去,只能投他,到了山上,但能安心养花,夫复何求?”吕风暴道:“夜长梦多,我看咱们今晚就出发。”解之韫也不收拾什么东西,把码头事务都全权交托给韩进宝,当晚便带了李嘉、吕风暴、老陈数人一路向西去投忠义军。王子凝的骨灰,种在一株最大的菊花下面,李嘉临行还在花前拜了一拜。
众人一行逶迤向西,时值仲夏月中,月亮正大于中天,正是是赶夜路的好时候。只是兵荒马乱之际,路上全无行人,亦无金兵盘查,到了吕风暴笑道:“看来这这次金庭内斗甚是厉害,把驻留各地的兵士都拔了去,倒是给我行了不少方便。”说话间,到了一个大的镇甸,有一队庄客过来汇合,其中一人下马向解之韫打揖复命:“遵照夫人意思,河东码头的那些人,已尽数除去。”解之韫面无表情,道:“这些汉奸为虎作伥,为害乡里多年,这些我们既去,就为百姓除了这个毒瘤。”李嘉点点称是。说话间,但听簌簌的翅膀拍空之声,一只鸽子飞将过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落在一个天子塞兵士肩上,那人从鸽子腿解一个布条,借着月光看了一下,喜道:“大当家的,天子寨兄弟一直追杀张成钰到了金国境内,终于在数日前将之刺杀于涿州。”将布条递给李嘉,李嘉又看了看,连着了两声好,道:“我原以他跟第五老狗一起给金人砍去了脑袋,不想还是做了漏网之鱼。”话声甫落,李嘉摆手示意众人禁声,众人勒住马匹,侧耳细听。
阒静的月夜,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突突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李嘉轻声道:“这些时候,怎么还有人走夜路?那人走得轻慢,不像是赶路的商贾,莫不是鞑子兵?”众人便勒住马,吕风暴也轻声道:“肯定不是,这就一人一骑。”众人人多势重,也不怕金兵,于是便不再说话,驻在路中,看来者是什么人。不消片刻,那蹄声便走过转弯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人一骑,举着个火把,火光下看得清楚,那个头发散乱,极子十分狼狈。李嘉和吕风暴看了,恨不得把牙咬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余胡。余胡趁着夜色行路,就是摸准这时不会有人,忽得看到前面一阵人马,已经是暗暗心惊,待走得近些,更是惊骇异常。余胡也看到李嘉,惊叫一声,扔下火把调头便跑。李嘉岂容他再逃,急抽几鞭,催马赶上,一个纵跃,即把余胡从马上推下,自己却坐在他的马上。余胡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站起又要逃,李嘉一个翻滚,从马上下来,剑即抽出,在余胡的后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余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时吕风暴便站在了他面前,拦住去路。
余胡哀求道:“李兄睿智异常,余某也不笨,现在你我都不见容于宋金两国,不若我们联手,咱们一起去投西夏,一定大有可为。”李嘉冷哼了一声,道:“你我血海深仇,还妄想跟我联手?”用剑指着余胡的脖梗一字一句道:“我且问你,卫虹在哪里?是死是活?”余胡看了看李嘉,又看了看吕风暴,道:“你当着吕叔的面,还不忘关心她?”吕风暴在余胡屁股踢一脚,骂道:“公子为人,我还不了解?你死到了临头,还来挑拨是非。”余胡见挑拨不成,忽然笑起来,向前一扑,那剑便从他脖中穿过,血霎时喷涌而出,余胡瘫倒在地,断断续续道:“偏……不……告……诉……你”,又抽动了几下便没了声息。谢之韫走上前,道:“他便是害死凝儿的那贼子?”李嘉嗯了一声,吕风暴在余胡的尸体上踢了两脚才道:“第五老狗都给鞑子枭首示众,这些喽啰自然便成了丧家之犬。”解之韫冷笑道:“他也算死得其所。”吕风暴又道:“这贼子奸滑异常,只是不知道他又向西去做什么?”李嘉思忖一下道:“方才不是说要投西夏吗?他之前在平定军为官,只怕在当地有些关系或财产,想一起带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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