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郊。

精美的木屋外,女子盘腿坐于软垫之上,身前的几案上搁着一把古琴,她拨动琴弦,袅袅乐音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引得山林中的鸟兽如痴如醉。

长风过境,吹散了片片余霞,吹落了朵朵梨花,吹起了缕缕芬芳。

男子身着白底镶蓝边的广袖长衫,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几朵串起来的梨花,于丛林转角处缓步走来。

女子抬眼看见来人,眉间酝出淡淡的喜色,琴音戛然而止:“阿珩,你来了。”

“方才有事耽搁,晚来了片刻,妻主大人可介意。”男子伸手缓缓从蹀躞带上取下那串散着淡淡香味的梨花,递给女子,“知你不喜金银首饰,就此赔罪了。”

女子本无怪他迟来半刻,见他这般模样反起了小心思,轻轻点了点他心口,幽幽道:“真是想得美,几朵花就想打发我?”

男子察觉到她的坏心思,佯装听不懂,俊美无俦的五官上带着几分欲擒故纵的神色,柔声道:“那你想?”

“我高渐漓向来风流,自然是要美男相陪……”女子说了一半,停了停后,转而道,“相陪奏乐。”

竟然只是弹琴?虽知她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可内心仍挡不住地涌起浅浅的失望,思绪翻转间,人已被女子牵着坐到琴边:“我前些日子作了一曲,尚有一个乐段未完成,你可要替我补全了?”

男子精美的五官镀上了难色:“这……我可不会抚琴。”

女子不以为意:“不会抚琴又有何妨,你将曲调哼出来,我自有办法奏成琴音。”

天色渐暗,伴随着悠扬的吟唱,动听的乐音从琴弦上迸发出来。

“阿漓,这曲可有名字?”

女子思索了片刻:“一曲解千愁,不如就以‘解忧’二字为名。”

*

三月小阳春,桃花开得正盛,林中少女缓缓抚琴,男孩听得入神。

“阿姊,这是什么曲呀?”男孩踩着满地桃花铺就的天然地毯,趴到少女琴边,瞪着水汪汪的墨色大眼问道。

“这是母亲作的《解忧曲》。”少女答道。

男孩今年不过四岁,却有极高的音律天赋,仅仅一遍就听出了端倪:“可是阿姊,方才你所奏的曲子为何比母亲奏的多了一个乐段?”

少女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因为那段若是被母亲听到了,怕是会平添伤心。”

男孩不解:“伤心?”

“那乐段是父亲当年同母亲一起谱的,如今父亲不在了,母亲听了定会难过。阿尘,你可千万别在母亲面前说这事儿,不然母亲怕是又要将自己锁在房里好几天不出来了。”少女吩咐道。

男孩尚未记事,他的父亲就毒发逝世,他对父亲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房中的那幅和阿姊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画像上。

他与那少女为同母同父的姐弟,只是那少女的模样更像父亲些,而他更像母亲些。

“阿姊,你偷偷教我这段好不好,咱在这儿学,母亲不会听到的。”

*

高府,家主殉职,白丈高挂,唢呐声声响,丧乐不停歇。

后院池畔,千悦拽紧宽大的披风,瘦小的身子蜷缩其中。

就这样呆坐了很久很久,当月亮爬上树梢头,她的耳边忽然悠悠传来悦耳动听的笛声。

千悦缓缓抬起头,只见慕容琛身着一袭黑袍立在月色之下,纯金玉冠半绾着发髻,发丝随着玉笛中流出的旋律翩跹起舞,如同刚刚化形的精怪,肆意张扬地展露着周身的妖冶。

一曲完毕,慕容琛放下玉笛看向她。

“你刚刚吹的什么?”千悦问道。

慕容琛解释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作的曲,我只记得小时候二姐常常弹奏这曲子,她说此曲名唤‘解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唯有音律的力量是无穷的。”

千悦愣神发呆,慕容琛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期待她能回应些什么,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二姐这个人呢,比较神秘,无影去无踪,常常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甚至有几次直接不见了好几个月,每次父亲都担心得要命,可母亲和长姐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似乎她们三个人藏着什么秘密,早就通过气那般。我之前常听到二姐奏这曲子,后来次数多了就也学会了,但后来她就不怎么奏这曲子了,不,应该说是不怎么抚琴了,其实我二姐的琴技可好了,跟你哥哥比不相上下。”

千悦若有所思,沉默在原地,极力地将一些事情于脑海中串联,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

慕容琛向后卧倒,将玉笛放在一旁,仰望着漫天繁星,叹道:“我二姐既擅文墨,又通兵法,骑射本领也不在话下。可母亲说我们家有长姐做官就可以了,所以二姐的一身才能从无施展之地,再加上总流连于那些烟花之地,到最后外人就只记得她这个风流郡主的名号了……”

*

北郊城外,纪氏旧宅。

白衣仙人坐于院中抚琴,一曲完毕,女孩凑上去问:“穆叔叔,你每次都弹这曲子,到底叫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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