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寞母亲秦王妃皇甫氏在生下第三女后离世,幺女沁婧初度患心疾,秦王悲恸,其父天明帝王感念,允国礼葬,恩赐张潮寞入京城国子监进学,伴东宫长嗣读,封毓阳号,受世子礼。

我与鹤溟一直在竹林里修养,盘算着时间,看着人们不曾过分注意的天边的异象。

“今年的晚霞越发红了。”

鹤溟点头称是,他说张潮寞命格变数将至。又说初见时我的身法灵活,但是天资出众也需后天练习,如果没有傍身之器物恐怕难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事情。

我也赞同,我不能总是依靠别人,在青丘是父亲母亲和兄长姐姐们庇护我,如今凡间正是我锻炼独立的好机会。“我先用你的护心鳞傍身,法器这个事情还需有缘才行,怎么强求啊。”鹤溟懂了我的意思,但是仍不放心我,于是使了个咒法让我们心脉相连,有危险的时候便互相感应。“这叫千意灵之术,厉害吧。”我白了他一眼“千意灵……怎么和千里镜名称这么相像,你们的法术是批量生产的吗?”我歪着头看着他,鹤溟眼色一暗撇着嘴不语。我也就不再管他,谁想理他,切。

——京都承天皇城

张潮寞一身墨绿衣衫在皇太子长嗣张澜文身边,那时的他不过六七岁。

“澜文哥哥,太子伯父这几天怎么都留在皇祖父那里,不归家呢?”

张澜文约莫十三岁,他自幼饱读诗书,文韬武略皆丝毫不怠,眼中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沉静:“我虽是稚子,但也看的出来,皇祖父身体每况愈下得蹊跷,王妃皇婶又骤然离世,你受封来东宫伴读,朝堂总有动荡之意,揣测皇祖父不寿故而重视你我,面对这些李丞相却不为所动,一改往日勤勉风格变得不作为起来,要么是因为朝堂暗流涌动竟连宰相都束手无策,要么就是……”张澜文低眉沉思。

张潮寞小心疑问:“要么什么……?”张澜文故作轻松地慢慢道:“要么就是,这一切动荡都是他一手所为。”见我有所惊愕,张澜文环住小潮寞:“不过没关系,父亲是太子,叔叔是秦王,这天下到底不是一人说了算,你我只要安心读书就好。”张潮寞心中才安下心来,他不知道,眼前的红色天空是他人生悲剧的底色。

东宫侍卫长上官乔突然紧急禀报张澜文,他一身朱衣面有侍卫少有的忧色:“少主君,京都急讯,宰相李敏谋逆,围攻皇城,如今已经攻破承天门,太子殿下令我护送主君世子离开!”张潮寞心下一紧,他才六七岁,不知数万大军围攻皇城是何意味,不知为何攻破皇城正门消息才传到东宫,不知为何这次澜文哥哥没有算对谋逆之势如此之快,不知皇祖父,父亲,伯父现下如何?他能做的就是在上官族皇家侍卫护卫下走皇家密道而逃,临走他回头看了皇宫最后一眼,未曾想到下一次再看便是又一个红色天空。

上官乔的两个儿子上官纾和上官云谏自幼习武,便是为了随身护卫少君,四个小儿在密道里听受上官乔嘱咐:“臣断后,上官云谏和上官纾寸步不离生死相护,密道直通宫外,上官家另有侍卫接应。”两个小儿侍卫虽只是十几岁,但是沉着成熟,果断应道:“上官氏生死相护,绝不畏缩!”张潮寞只是怔怔地点头,张澜文焦急道:“上官侍卫,其他皇室之人呢?”

上官乔作揖:“请少主君放心,自有贺兰氏,慕容氏,宇文氏分派相护。”张澜文点头,在上官纾和上官云谏的带领下,他们辞别上官乔,顺着密道前进。

密道里两个小侍卫身穿墨绿衣文武袖,几乎要与昏暗的密道融为一体,在逃跑过程中,张澜文看着墙上黯淡的灯火被他们跑动带起的风煽动,时而显现出的微弱紫色荧光和墨绿荧光让他若有所思。为了缓解气氛,张澜文边跑边说:“皇宫这条密道四通八达,不止东宫可下,也不止我们知晓,在这个地方他们守株待兔最为合适。”说完他停下给上官纾悄悄比划暗语手势,意思是:若有不测,护佑我和潮寞原路返回东宫,他们不会料到。上官纾盯着张澜文在昏暗光线下亦晶亮有神的黑色眼眸,他颔了颔首,继续前进。

未几,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在空荡的密道中突兀地传出,是在张潮寞一行人前方。上官纾和上官云谏立即拔出寒江刀警觉起来,将张澜文张潮寞护在身后。

空气中突然弥漫出阵阵紫罗兰的气味,只是这醉人的花香暗暗夹杂着曼陀罗的气息,迷人中透露出危险。一个暗紫色罗裳身着苗疆紫色绣纹裙的女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银环华坠随步摇动,脖间彼岸花的红纹妖冶异常,朱红唇色好似欲滴鲜血,美睫纤长如羽,眼眸顾盼神飞,如瀑的黑发披散半盘半落,衬得银链水晶坠的头饰更加冰冷耀眼,女子手中把弄着一柄长短双苗刀,腰间银线雀羽织就的云锦袋似乎内藏玄机,她饶有兴味地妩媚一笑:“看来外传皇室没落虚空并非假言,竟只剩几个小毛贼垂死挣扎。”

张澜文使了个眼色给上官纾,把张潮寞护在身后,对着苗疆女子淡然说:“宰相李敏谋逆,本宫竟不知他竟然勾结苗疆。”

女子嫣然笑道:“谋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此事一过,谋逆二字在史书描写的可就是你们张氏一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来以为能把东宫上官族半数侍卫都在这密道里一网打尽,没想到他们竟然全去守护太子了,却派别族的几个小将来护佑你们。早知如此,又何必用我来呢?”张潮寞不禁疑问暗想:上官族明明两人都在此处护卫,怎么说别的族呢?

张澜文抓紧腰间,眉目一敛,不属于十三岁孩子的冷峻的目光投向女子,再次发问:“你虽穿着苗疆服饰,但长相并不是纯正的苗人,李敏与你是什么关系?”

女子轻咬唇角,缓缓道:“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没关系。”她紧握苗刀,邪魅笑道:“我姓李。”

说罢,张澜文狠地向女子旋去腰间的玄铁镖,女子拔出苗刀轻松弹开:“我以为什么招数,不过是区区飞镖,困兽之斗,呵。”说罢,女子挥刀向张澜文直直杀来,张澜文掠出腰间云铁软剑,上官纾和上官云谏也迅疾相护,澜文大喊:“潮寞!退后!”三人开始鏖战。

女子武功不凡,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上官二人,直冲张澜文,澜文用软剑抵挡,身法躲闪,几次想挑开女子腰间云锦袋都只差毫厘就被苗刀弹开。张澜文旋出剑花上官二人翻腾上下齐抗敌人,女子感到四周突变寒冷,苗刀也变得迟滞,三位少年两刀一剑齐下劈向女子,正在女子认为能轻易抵抗弹开的时候,苗刀突现裂纹,骤然崩裂已然是废铁几段。女子大惊躲闪,恼怒从云锦袋中甩出朱紫色粉末袭向三人,就连远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张潮寞也吸入几分忍不住咳嗽。

三位少年禁不住粉末烟雾所伤飞身跌倒在旁,立马口吐鲜血,嘴唇发紫。女子冷言:“这柄苗刀最是趁手尖利,你们竟能毁我苗刀,那就尝尝我苗疆紫矶毒龙砂万骨碎,诛心肠的滋味吧。”三位少年虚弱久久难以起身。

张澜文凝视上官云谏,他正在地上蜷缩疼的翻滚手舞足蹈,张澜文接着一笑,贝齿上的鲜红血液尤其醒目可怜,道:“我……方才……打向你的是……玄铁火华……苗疆之刀再尖利……西南苗地潮湿……当地产的刀也受不住……玄铁火华的打击……我们三人再用寒江刀法催生寒气那刀定会……当场沦为废铁。”女子正惊愕眼前小孩竟有如此见识,张澜文突然飞身跑向张潮寞拉着他拐向密道深处。女子正欲飞身去追,不料刚刚疼在地上打滚的上官云谏用金蚕丝已经勉强缚住了女子双脚,为二人争取时间,正在上官二人也准备跑时,女子从云锦袋中甩出两条淬了毒的银片钩,上官云谏和张潮寞均被反勾住锁骨,但张潮寞年岁尚小锁骨很快被勾断,脱离了银钩,只是锁骨生生把银铁片从钩上卡了下来固定在骨头上,潮寞不由得喊疼。张澜文大惊回头看向上官二人,二人喊道:“少君快走!”张澜文严肃地背起张潮寞拐向密道旁支,消失在黑暗中。

女子见状欲收回勾在上官云谏锁骨上的银片钩,可上官云谏死死拽住,狠盯着女子,一旁的上官纾立马在女子周围布下更多金蚕丝,女子恼怒,空下的一只手挥斥短苗刀捅向上官纾心脏,可碍于周遭金蚕丝,只刺伤了腹部。上官纾吃痛摔在地上,可很快他就忍疼站起与上官云谏互换眼神,一个打翻密道连环火灯顿时火光映人,一个自断锁骨挣脱银片钩反打敌人,二人干完各自的事情立马追随张澜文方才逃走的密道旁支,负伤踉跄地消失在火光之中。顿时遍地血腥,只剩下女子狠毒的目光和火红色火舌的肆意蔓延,女子盯着周遭的金蚕丝,目光凌厉下来……

——密道旁支深处

上官云谏和上官纾二人顺着血迹匆匆赶到之时,张澜文虚弱的惨白面庞在火光中尤其明显,他嘴唇由于中了紫矶毒龙砂已是紫红异常,而一旁是也中了毒龙砂和银片钩之毒的张潮寞。张潮寞忧心发问:“澜文哥哥,你中毒了……”

张澜文轻抚张潮寞的脸庞温柔道:“你自己也中了毒,还有时间关心别人啊……咳咳”说着便刻出鲜血。上官纾急忙下跪:“请少主君速速决断,臣与贺兰氏兄弟愿以死相护!”

张潮寞一片茫然:“贺兰氏?”张澜文安慰道:“你当真以为只有上官家的两位小兄弟保护我们吗?没有注意到逃跑时墙上火烛光亮中有墨绿色和紫色吗?”张潮寞突然领悟——如果紫色是前方埋伏的苗女,那墨绿色就是……贺兰氏侍卫!

说罢,三位身着墨绿文武袖的侍卫从暗处闪下,年纪和上官二人相仿,下跪道:“贺兰氏若辰、芮凉、芜适见过殿下!”张澜文欣慰道:“正好,他们演的是黄袍加身陈桥兵变,咱们也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张潮寞突然注意到五位少年侍卫都是墨绿色文武袖,可是上官一族侍卫向来是身着朱衣,贺兰一族穿绿衣,慕容穿蓝衣,宇文穿金衣。他想起方才苗女说的话,果然那两位上官兄弟是故意打扮成身穿墨绿衣的贺兰家族的。澜文哥哥又说什么狸猫换太子……他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呢?潮寞眉头紧蹙,正要询问澜文是何缘故,突然上官纾和叫贺兰若辰的小侍卫用刀自断锁骨,正好是上官云谏和张潮寞锁骨断裂的位置。

张澜文看着自断锁骨的贺兰若辰似乎早已料到,但却没料到上官纾也会如此:“纾兄弟,你大可以直接让云谏兄弟去……”话未说完,上官纾打断道:“少主君万金贵体都愿意为世子替死,臣作为区区侍卫愿替弟弟云谏!”上官云谏方才打斗浑身是伤都不曾落下半点泪花,可是听完兄长上官纾言语后立马泣不成声,呜咽地说不出话……

张潮寞惊慌,哥哥是要替自己死吗!赶忙道:“澜文哥哥身为太子长嗣国之根本,怎可替臣弟去死,哥哥不可以!潮寞求你不可以!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不是甩开他们了吗?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七个人都不少的出去好不好哥哥,哥哥我求你了哥哥……”话未说完,抽泣的声音已经让张潮寞难以言语,他满眼泪光地看着他的澜文哥哥,小嘴就算抽泣的说不出话也在张合。

张澜文佯装洒脱,温柔一笑:“好弟弟,如果反贼在你我之中选择,必然会先杀我,他们谋划已久,竟能声色不露地围困攻破承天门之后东宫才收到消息,足见势力已然一手遮天,帝王、太子和秦王恐怕也凶多吉少,天明王朝已是回天无力之势……这样的情况下,李敏要诛杀我朝余孽,定会确保我的死亡才肯罢休,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们亲手杀了我,再看到火海中三具小孩尸体才会相信这密道里方才与苗女鏖战的四个小孩都惨死其中,他们才会善罢甘休。”张潮寞死死抓住张澜文的手边听他说边摇头,泪如雨下,张澜文猛地挣脱张潮寞的小手,把他推给一旁的贺兰芜适,贺兰芜适奉少主君命将他束缚住。张澜文突然严厉与张潮寞说:“张潮寞!你身为毓阳世子,天明皇室,要明白你的命是我们拼了力气抢出来的,要好好活着听见没有!若是本宫在地府轻易看到你,就生生世世不见你!”张潮寞听后整个人像被抽了灵魂一样没了气力,瘫在贺兰芜适的怀中,他明白了这盘诛杀张氏皇族的死局,只有死亡才能勉强换下微弱的生机,他呆呆地看着哥哥最后的纵横谋划,眼中皆是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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