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穆清咋舌道:“你胆子也真大,知道他们是敌人,还敢自己一个人追出来?”

苏菁道:“我一时着急,没法子了。而且我也没打算和敌人打照面,就想划船出来,找找线索,万一能找到敌人的踪迹,我给田伯卿姨他们飞鸽传书,请他们派人过来帮忙,不就行了?哪料到这么倒霉,那天午后,我刚刚在鸣翠渡对岸登陆,就迎面碰上那个拿双锏的,我打不过他,被他抓住了。”

岳穆清心中默算了一下,道:“那天我被他们抓住之后,又逃了出去,他们来追我,没追到我,却抓到了你。”

苏菁双指并拢,指点着他,气咻咻道:“你瞧,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这下子欠两个啦!”

岳穆清苦笑道:“是是是,苏二姑娘,穆清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欠你的这些人情,一定想办法慢慢还你。对了,我依稀记得我打那个银翅鹫徐成川来着,忽然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苏菁的脸色倏然变化,露出恐惧的神情来,急急忙忙起身,对岳穆清道:“快,咱们快点赶路,去找个旅店住下,这里,未必安全。”

她突然变得严肃,岳穆清就不好多问。两人急急赶路,赶在太阳落山前,住进了伊阳县一家旅舍。苏菁出门时随身带了盘缠,而她被丁、徐诸人抓住后,虽然行动不得自由,但陆家堡众人对她苏二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顾忌,也便没来搜她的身,这时候,这些盘缠便派上了用场。

在旅舍中,苏菁将岳穆清昏厥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岳穆清沉思了一会儿,叹道:“掌门师公曾经告诫师父和我,说这百川神功习之有弊,我还曾劝师父,能不能不要练这功夫。现在可好,竟轮到了我自己。说也奇怪,我明明根本连全身经脉都没有打通,离练成功夫还远着呢,怎么也会遭它反噬?”连连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苏菁又说:“那个褐衣大汉好生可怕,武功强得匪夷所思,发狂起来又杀人不眨眼,幸亏我拖着你躲到那个破车厢下面,不然说不定我们也要被他打死。可他又口口声声叫你作‘孩子’,好像你们挺亲近似的。你认识这么可怕的高手吗?”

岳穆清更觉糊涂。他十三岁前住在扬州,根本没有接触过江湖中人;上了琅琊山之后,所见过的高手倒是有一些,但内功强到这种地步、与自己又亲近的,那就只有谷听潮了。可是谷听潮早已在他面前去世,体貌特征更是与这大汉全然不合。

他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索性就不再白费脑筋,转而问苏菁道:“菁妹子,你离家这么远,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你们庄子里的人,该有多着急。”

“这次我不辞而别,是在敌袭之后,卿姨肯定会找出来,但说不定她走岔了路,所以没跟上来。”苏菁若有所思,想了想却又反问岳穆清:“岳大哥,你要去哪里?”

岳穆清道:“我要去太原府北面五百里的神武川。”将朱邪执宜之事简要说了。

苏菁听了,眼中露出憧憬之色来:“我小的时候,跟着爹爹去过一趟太原府,那是我跑过的最北面的地方,再往北,我就没去过了。”她忽然挤了挤眼睛,问:“你带我一起去,怎么样?”

“啊?那可不成。”岳穆清吃了一惊,连连摇头,“回头让你们苏家庄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将你拐跑了。到时候北陆南苏东琅琊一起追杀我,天下还有比这更惨的事吗?”

苏菁气哼哼地鼓起了腮帮子:“我被人绑到这个地方,不都是因为你?说是你拐跑了我,冤枉你啦?”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现在就跑到旅舍外头大喊大叫,说有人拐卖良人女子为婢,看官府来不来抓你?”

岳穆清瞧她神色,知道只是女孩子故意耍赖而已,并非真是威胁自己;但转念又一想,苏菁一个弱质少女,身手也谈不上能够自保,难道真的让她千里跋涉、独自回苏家庄去?自然是不行的。

但如要自己陪同她回庄,一来时间太久,二来多走好大一段回头路,三来苏家庄到时候如何对待自己,也殊难预料。万一又旁生枝节,那么请朱邪执宜领兵靖难的任务,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这么一想,若是带着苏菁上路,到时候见了朱邪执宜,请他另派一支小队,护送苏菁回苏家庄,反而不失为一个更好的办法。听说沙陀骑兵忠诚骁勇,驱驰如风,护送这么一个小姑娘回去,不但更为安全,说不定还更快一些。

他念头既定,便点点头道:“你要和我一起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点,出门在外,可不比住在庄里方便,也没那么多人服侍,到时候吃起苦来,你可不许后悔。”

“吃苦?”苏菁抿着嘴,嘻嘻地笑,“那也未必。”

从东都洛阳到北都太原,一路上都是通衢大道,有的是逆旅客舍。苏菁带的盘缠都是金银珠宝,手面豪阔,白天乘坐马车,晚上住宿大店,岳穆清想象中的苦并没吃到,反倒是因她而过起了舒服日子。

一路上,两人除了观赏沿途风景、体验当地人情之外,谈论得最多的倒是岳穆清所练的百川神功。苏菁见过岳穆清昏厥时的模样,劝他不可再练此功。岳穆清苦笑道:“这功夫练之有害,我早就知道啦,咱们琅琊剑派的历任掌门,练到发病之时,一定也都知道了,可是最后谁都没能逃过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功夫是停不下来的。”

“我现在虽只打通了四脉,但这四脉当中稍有真气流动,丹田和四脉就会互生感应,相互激荡,真气甚至溢出四脉,冲击其余经脉。我已经尽读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的行气之法,体内真气激荡时,似能感应我从前存想过的路线,冲击未通腧穴,又将它们的内藏真气激发出来。这样下去,也不知我的经脉,能不能承受得住呢?”

苏菁无法想象真气激荡的场景,但听岳穆清说来,他仿佛已经是巨大漩涡中的一叶扁舟,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被吸入水底、活活溺死的结局,不禁神色郁郁,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岳穆清见她不豫,反过来安慰她道:“你也不必为我难过,其实这事也未必那么悲观。我没学过冲、带、跷、维六脉的行气方法,多半也贯通不了大周天,说不定真气震荡也便有限。更何况,归云心法前十六式我都记得,掌门师公说过,这心法用来克制百川神功弊病是有效的,我多练一练,说不定就能化险为夷了。”

他如此安慰苏菁之后,便真的练起了归云心法。这归云心法有一个古怪,平日里练它,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无形无迹,无踪无影。只有当百川神功发动,经脉震荡起来之时,如果集中精神,勉强收束一丝真气,自膻中穴引向玉堂穴,此后按照归云心法诀窍行气,便能使全身震荡的乱流慢慢平静。

只是他所习得的归云心法并不完全,一旦到第十六式结束,这股收束的真气无处可去,立时原地消散,身体便又回到起初的状态。这时想要重新发动归云心法,又需要消耗很大的心力。

岳穆清反复试验之后,已知不全的归云心法并不足以解救百川之厄,但好在那日之后,他竟然也没有发病。苏菁以为他的方案果真有效,慢慢的也就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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