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猿话未说完,东谷泽晨便被身后一股力拉到一边,他连忙掏出匕首应对,可当他仔细看清那件同自己一样熟悉的斗篷时,不禁热泪盈眶。
他紧紧拥抱住对方。
“笨蛋!你这半个多月都去哪儿了?总寻不到你。”
“我……对不起,师父,我……”泪花经不住抑制,夺眶而出。
“好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到巷子里谈。”
仍旧细洒雨点的乌云,为稀罕的晚阳开了口天井,光线打在巷口,分出阴影线。有人家的屋檐下,燕子拢羽归巢。橙风皱起微波,又不知从哪儿带来风笛,河面的小艇在金色黄昏的映照下徐行。
未干的路面像是在放映着泛黄的老电影——
“没受伤吧,可曾遭人为难?”泽羽拉住东谷泽晨的手问,左右观顾,一旁的行天之迹扫了圈尾巴。
东谷泽晨摇了摇头,却还是将这半个多月来的种种不快倾吐了出来,“今天我算是理解了那句话——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是啊,可是,人生来带着枷锁,却也无往不在追寻自由的道路之上啊。”
东谷泽晨闻言,抬起头,脸上的愁容似乎暂时被晚风带走了。“哦对了师父,这是我给您的银链,真担心再也没机会送到您手里,这下放心了。”
“就为了这儿?”泽羽脸上的愠色也渐渐消退,她接过赠礼,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宝石,换上东谷泽晨的链子。
“嘿嘿,这迟到的谢礼,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您对我照顾的感谢。”
东谷泽晨再次目睹这块珍宝的光彩,这回倒是瞧仔细了——只见它晦中泛白,阳光下,如同河面波光粼粼。阴影中,犹如凝聚了深海的幽梦,又似集引极地之寒霜。这会儿更觉得是自己的链子配不上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这宝贝可有名字?”
“嗯,它叫阴霜之星。”泽羽平静地回答。
“阴霜之星……”东谷泽晨只觉得有些耳熟。
“哦对了,你的成人礼……”
“嗐,不过一套俗礼缛节,难道没有这个仪式,我就成不了年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
“师父若觉得可惜,咱明年再补一个就是了。师父……”东谷泽晨突然表情严肃起来,“因为我考虑不周,耽误您行程了,对不起。咱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启程的事暂时不急,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去取点路上需要的盘缠。”
“取?师父在这里莫非是有什么熟人?”却见泽羽笑而不言。
这是两人第三次一起来到这个广场,电梯旁,只是这次泽羽要带东谷泽晨前往的是机械城的上层。熟悉的轿厢缓缓上行,这次轮到中层的街道被抛到脚下。
上层区域的景色慢慢浮现,这里建筑的布局较为分散,不似先前拥挤,城堡、庄园和教堂各自坐落在合适的位置。
与中下层大相径庭的是,这个地方天朗气清,头顶竟无一片乌云,蓝天干净得像面镜子。傍晚的阳光慷慨地遍洒四野,温暖替代了潮湿,遍布的鲜花和香果舒畅地享受着清新空气与日光沐浴。
区域的层门打开,两人走出轿厢,泽羽告知东谷泽晨仍需要披着斗篷。
“师父,我们到底去哪儿取盘缠啊?”
“市长家,而且我打听过了,他还兼有子爵的身份,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哦。”
“额,原来您跟他不熟啊,我还以为是您朋友呢。”
“呵呵,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马上就熟了。”
东谷泽晨听不懂泽羽说的话,只是紧随身侧,心想要有什么事就只管悉听照做便是了。
另一边,市长家的客厅聚集了一批显贵名流,正进行着假面舞会。
一具具假面样式精美,或是绣有繁复的花纹,或是点缀彩艳的鲜花。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凭借这一特殊的交际工具,足以让每个人流连忘返,放松伦理的神经。
各式各样的酒具,不管宽口窄底,还是宽底窄口,一杯接一杯灌入口中,瓶口飞溅的泡沫与泳池中央喷射的涌泉争高下。再混合不知名的药物,令人亢奋,诱人起舞,精美缛丽的地毯任人践踏,连天花板也配合着旋转。舞池旁的钢琴师那灵活的手指一刻不停地催出音符,要所有人跟上同样的节奏。
在璀璨的吊灯与香醇的葡萄酒的共同催眠下,所剩无几的理智终由迷醉所替代,舞会由冷场过渡到散场。大家带着精神满足和蹒跚脚步逐渐走空市长的府邸。
“哎呀。”市长舒出一口气,并吩咐下人们清理好客厅,自己则迈向房间打算进行下一项活动。
他推开卧室的门,朦胧的月光经过门框洒向走廊。
“美人,我来啦,让你久等了。”市长淌着口水扑向窗前伫立的倩影,却不料下一秒那道影子便转过身来,将寒刃抵在自己脖子上。
“是吗?我也等你好久了呢。”泽羽冷讽且得意地笑道。
市长转而看向右侧,发现自己的情人正被一个陌生的青年用麻绳束缚住手脚,同时嘴里塞着块用餐时才需要的白围巾。
不用说,那人正是东谷泽晨,他安抚人质道:“抱歉啊,可能捆得有点紧,第一次干这种事没啥经验,还是辛苦您再稍微忍耐一下。”
市长见此情形,差点背过去,好在泽羽及时揪起了他。
“放心,不会拿你们怎样。就是跟您取点钱,不用还的那种。”
“好好,只要别伤害我,咱们什么都好说,我这里……”市长哆哆嗦嗦地从腰间取出一把铁钥匙,递到泽羽手里,“这是金库的钥匙,二位只管去取就是。”而后,他又补充了金库的位置。
“多谢。”泽羽带着东谷泽晨正准备走出卧室,随即又回头道:“不过,要是市长先生给的是假消息,结果自己又悄悄派人捉拿我们,给我俩添乱的话。那么,您的脑袋可能也需要离您而去哦,别怪我事先没个提醒!”
“诶诶。”市长额角的冷汗还未擦去,又立马改口报了个新的位置。直到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这才瘫坐在地喘气。
按照市长先生给的位置,两人顺利打开金库的大门。里面陈设的玉器窑瓷、金珠宝石自不必说,倒是满地明晃晃的银砖铺得惹眼。
泽羽装了一袋金币和珠宝,正欲离去,却见东谷泽晨大把大把地将那些银砖往麻袋里抄,麻袋鼓得足有一推车大。
“好啊,你小子平日里看着挺人畜无害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下手比为师还狠。”
“嘻嘻,这些我自有用处。就是……”东谷泽晨将袋口抗到肩头,奋力弓起腰,企图提起麻袋,却险些被重负压垮。若不是泽羽及时出手,他很可能要上演个银块碎胸口了。
“泽……泽晨,你冷静一点,我理解你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白银的心情,但我们也没必要……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何况这么多砖头背在路上也不方便。”
“抱歉,师父。呼呼——能劳烦您替我分担一些吗?”东谷泽晨有些喘不上气。
“你啊……”泽羽有些无奈,但还是替他减轻了负担。
趁天未明,两人赶回中层。东谷泽晨带着几块银砖寻到牢房,找到白天被关押起来的那个男人,通过上下打点,得以把他从牢里解救出来。
“大哥,谢谢你,大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咱俩素未谋面,你却待我这么好,你开口吧,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小弟我豁出性命去干的行当,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万死不辞!”
“没那么夸张。”东谷泽晨说,“这里有两块银砖,你拿着去谋个正经事业做,别再干那种勾当了。”
“嗯?好,好的。”男人先是一愣,眼睛瞪得老大,接着连连点头,“我一定重新做人,多谢老爷救命之恩,多谢……”他怀里揣着银砖,慢慢离去,又不时回头看向东谷泽晨。
被当成救命恩人也好,当成莫名其妙的傻子也罢,东谷泽晨只觉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泽羽在一旁等着他。
曙光渐渐显现,只不过是上层的。东谷泽晨从泽羽手里接过沉重的麻袋,朝里摸索出几块银砖,轻笑一声后,便随手扔到了路边。他一路走一边抛,麻袋底部磨出一个窟窿,白银泄出。直至街道边缘,他朝下大喊了一声:“起床啦!”
随后,将整袋银砖倾倒下去,犹如一带奔流震耳的瀑布。东谷泽晨见状直呼:
“过瘾!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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