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并没有在做戏,只是因恐惧而生愧疚,于是连自己也以为自己知错了。
隔天自习时间,教室里,班主任在讲台前站定,视线下压扫视着班级。
细高跟点地的声音戛然而止。
“薛喻梦,站起来。”班主任是当地的语文名师,也是年级主任,有多年管理经验,简短的句子呈现出十足的压迫感。
薛喻梦闻声站起,直视着老师的眼睛,强装镇定。
“我很早之前就强调过,这次大型联考有汉川那边的学校参与,我们也会和他们交换监考,”她语气严肃,“早就说过不要动歪心思给我们学校丢脸,这次作弊的都会有处分。”
“检举你们的那位同学没有说出你们的名字,只说周围同学不安分,但我通过监控查到了,昨天晚上班会时已经和你们强调自己来办公室找我,只有你没来。”班主任顿了顿,“而我此前已经在多名作弊的同学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说是你煽动的,你还威胁他们,他们是不得已才配合。”
薛喻梦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但还是紧咬着嘴唇保持沉默。
“诚信考场里的确没有监控,但是走廊上有个正对教室窗口的监控,拍得不是很清楚,”她接着说,“但要用它抓作弊,足够了。”
“听说你在考前还做了小抄放在桌上假装成草稿纸,”班主任走到她身边,“我需要搜查你的抽屉。”
课本,随堂作业,护手霜,口红……然后是各类笔记本,当老师拿起一个白色布面还挂着彩色玻璃串珠的笔记本时,薛喻梦慌忙上前想要抢过,阻止班主任翻开。
“拿过来!”班主任眉头紧蹙,语气强硬,两人争执之时,笔记本狠狠摔在了地上,玻璃珠碎裂一地。
薛喻梦连忙捡起,脸上浮现出莫名的气恼和心慌,甚至快要哭出来,完全不是平常犯错的学生应有的态度。
江霁月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的态度太反常了,就算里面是小抄也不至于这样。
班主任依旧坚持要看笔记本里的内容。
“老师,”江霁月与薛喻梦的座位仅一人之隔,她身体微微前倾,望向前方走廊上的班主任,语气温和轻柔,“那么厚的笔记本,她没法假装成草稿纸,所以应该不是这个。”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细若蚊蝇的声音不断播散开来。
班主任一愣,却还是松开手,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直至找到那几张写满公式和例题的纸,才把薛喻梦带到办公室继续教育。
毕竟江霁月是她的得意门生,最高时接近七百分的成绩在小县城里漂亮到不可思议,况且平时为人沉稳,从不参与小团体,说的话也让人信服,老师很喜欢她。
作弊固然不对,可是那些把薛喻梦推出来的人远远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无辜,甚至有些人比她更嚣张。
况且,一个人威胁一群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在小团体里的地位很高,但这种事就这么信了?
挺荒唐的,但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因为老师的目的只是整治不良风气而已,信与不信没有区别,与事情无关的同学们也都不在乎真相,潜意识里只想先找到发泄出口,给事情一个结果,所以习惯性按照刻板印象来判定所谓的事实。
所以,除了应得的惩罚之外,她还成为了其他人的挡箭牌。
可这样不对。
被批评,被记过都是应该的,可是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没有人是理应为其他人承担错误的。和咎由自取之类的没有关系,这完全是两码事。
薛喻梦和那群人关系那么近,不可能会不知道他们被举报的。大概是她觉得只要他们抱团咬死不承认就不会有事,结果有人顶不住压力承认了,最后其他人就顺势全部推在她头上了吧?
一个多小时后,她红肿着眼睛回来。
那个笔记本里可能是她很重要或者不愿公开的事吧,江霁月能理解,虽然江霁月平时对她避而远之,甚至有些厌烦,但她觉得如果有人要翻她爸爸的笔记本,她估计也会失态。这给了江霁月理解她的理由。
平时拥护她的那群人在被抓的时候纷纷毫不犹豫地推出她,甚至为了把自己摘干净而添油加醋,落井下石,这不能淡化她的错误,但也给了江霁月同情她的理由。
大概道德感很高的人都是如此?这并不是圣母心作祟,而是天然的同理心,即使对方曾试图伤害自己,她也不愿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或许,更是因为她看得清楚,能把所有事情分开,不因可恨淡化可怜,也不因可怜而忽略可恨。
可只有她看得清楚是没有用的。
理所当然地,薛喻梦身边的那群人没有再靠近她,而是组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
就像在一桶水里蒸发出了她这一滴,水面依旧平静无痕。
其他人也似乎心照不宣地不予理会,不是突然就不理的,而是她从一开始就固定在小团体中,和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她们两家并不是一个方向,江霁月只能每天傍晚放学时在校园大道上看到她形单影只地走着,卡其色的蕾丝边书包上也不再挂着那只玫粉色的兔子挂件。
但她并不打算扮演“雪中送炭”的角色,也无法干预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
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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