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意这几日过得颇为平静。
或许是傅哲这两天正好闲着,于是能挡一挡老夫人的传召,或许是在这么一个需要一个人思考的时候,连上天也不会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打扰人的。于是谢如意便有了许多时间去回忆。
说实在的,谢如意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其他选择。
当年她决定嫁给傅哲的时候,便已决意要同他生死相随,嫁进傅家之后,一连串的训诫之下,她更是晕晕乎乎,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在回忆起那些江湖事来,竟是恍如隔世。
江湖啊,永远波涛汹涌,一浪未平一浪又起的江湖。
相比江湖,傅府便好似波平浪静的小池。
在小池里平静生活了十年之久的游鱼,若有朝一日,突然被告知,它可以回到江海之中,游鱼会作何选择呢?习惯了波平浪静的游鱼,又是否能适应那样的惊涛骇浪呢?
谢如意想想,不由摇头。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要强的人。
年少时候,她跟随谢师练刀,那时她极小,只能拿得动竹刀,被领居家的小孩笑话。她极不服气,竟趁着谢师不在,偷偷拿起谢师刚刚铸好的刀,然后自然是没拿稳,刀锋在她虎口上划了几寸长的口子。还好没伤到经脉。
后来,谢如意十五岁,刀法小有所成,得了谢师的允许去江湖上走跳,见过多少风浪?
那时候一身黑衣,手持弯刀的少女。何曾害怕过?
难不成人真的是越长大越胆小么?还是平静的生活磨掉了少女身上的英豪气?
其实谢如意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思考这么长时间,她心中或许在已经下了决定,只是——
她还是有放不下的人。
人活得时间越长,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这些人,或者事,就像风筝上的线,在你想做决断之时,令人牵肠挂肚,藕断丝连。谢如意放不下的人,不是傅哲,而是……
“娘亲!”无论被教导过多少次做事要沉稳,不要喧哗,傅贺君在见到谢如意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大声唤出来,然后有多快跑多快地赶上前来,一把抱住谢如意的大腿——不过一般在这之前,谢如意就会一把把他捞起来,紧紧抱一下再放回去,有时候还会亲上一口。
“阿君,”谢如意把傅贺君放下来,俯身蹭了蹭他的脸蛋,眼里欢喜与忧虑并存,“你怎么回来了?”说话间谢如意看了一眼天色,还远远没到应该下学的时间,顿时语气稍稍严肃了一些,“你又是自己溜出来的?”
“阿君才没有。”傅贺君晃着谢如意的右手撒娇,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伤疤,很自然地举到面前小心吹吹。
谢如意见了,面上不由得露出温柔之色。
这样的傅贺君,让她如何放得下呢?
傅贺君眨眨眼,敏锐地觉察到谢如意的思绪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最近这样的情况似乎很是频繁,他用力拽了拽谢如意的衣袖:“娘亲?你最近有心事吗?”
谢如意倏然回神,不知作何反应,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事,需要娘亲做个决定。”她伸手戳戳傅贺君的脸颊,转移注意力,“还是说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吧?难道夫子终于被你气走了?”
“才不是。”傅贺君不满地拍开谢如意的手,“我前几天跟你说过,夫子要考我们的。今天没有上学,考完试夫子就让我们回来了。”
“哦,那我们家阿君得了第几名呀?”谢如意恍然,微笑着问道。
“我当然会是头名的。”傅贺君拍拍胸脯,一脸正气地道,然后又不大好意思地吐了吐舌,“不过夫子明天才能评完考卷。”
谢如意摇摇头,倒是没有不信。虽然总是惹夫子生气,但傅贺君到底是个聪明小孩,一直以来在学业上成绩都是不错的,夫子这几年没被气走,都少也有一点原因在。
“那……娘亲,”傅贺君窥见谢如意的脸色,笑得一脸狐狸样,还应勤地晃晃谢如意的衣袖。
谢如意笑吟吟地看着他,觉得比起狐狸,傅贺君这会儿更像一只摇尾巴的小奶狗,“什么事,阿君?”
“要是我得了头名,娘亲是不是要给阿君一点儿奖励呀?”傅贺君眨巴眨巴眼,似乎意有所指。
谢如意一眼便知道傅贺君是又看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本欲打趣儿,逗弄一下这只小狐狸,转念一想傅贺君即便只是得了夫子的夸奖,那也是很好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有奖励,再说,即便没有什么奖励,傅贺君要,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给呢?
于是谢如意顺着傅贺君的话问道,“那阿君想要我给你些什么呢?”
傅贺君觉得自己大功告成,得意一笑,高兴地指指点点,“就是就是,前些天摆在娘亲房间的琉璃珠,这么大一个,还会发光,看起来很漂亮的那个。”傅贺君年纪小,虽在读书,但一些物件的名字拐七扭八的,他自然说不出来,想要东西大约也并不是因为这物件有多么珍贵,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谢如意随着他的描述仔细回想,总算想起来。
那是上个月的事,傅哲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一颗黄杏那么大的九彩琉璃夜明珠,在晚上的时候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非常漂亮。当时谢如意随手摆在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上,几天之后因为有点碍事被她给收到库房里去了。
——毕竟晚上下棋的时候看见一颗会发光的珠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影响注意力的。
况且谢如意也实在不想那天被人看见了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再被训斥什么铺张浪费、奢侈成风之类的。
至于库房……是谢如意的私库。她并不是爱把玩什么珠宝首饰古董摆件之类物什的人,傅府平时赏赐的东西虽多,却都没几天就被她收进库房里去了,当然是交给秋棠。真要说起来,谢如意很久很久没看过自己的库房了。
思绪流转间,谢如意发觉傅贺君又拽了拽她的衣角。
她觉得好笑,终究忍不住逗趣地道,“阿君要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给人看。娘亲你不知道,我跟同窗说家里有超级漂亮的会发光的七彩琉璃珠,他们都不信,还有人说他家没有的我们家也不可能有,真是气死了。”傅贺君愤愤道。
傅贺君在傅家的学堂上学,但学堂里当然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京城里与傅家走得近的世家和官宦子弟。
“这样啊。”谢如意思考片刻,“我希望给阿君的奖励是阿君真正喜欢的,所以,琉璃珠可以当成是借给阿君的,阿君可以要一些其他的奖励,当然如果还是想要琉璃珠的话,也是可以的。”
“可是我其实没什么想要的啊,”傅贺君听得此话,反而苦恼起来,“不然,娘亲多陪我一会儿?”
这就是傅贺君此时此刻最喜欢的东西了。
“娘亲本来就会一直陪着阿君呀,”谢如意一时也不知道该给些什么东西比较好,索性随意道,“不如这样,等到明天,我把库房的门打开,阿君自己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样?”
正好,谢如意也可以看看,自己这些年来都攒了些什么东西。
现在这么想着的谢如意完全没预料到自己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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