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回幕安的第一件事,顾云斜见了江晏栖,见她又在摆弄药材,他极平静的指尖沾了些药粉忽的放入口中。
江晏栖见此,轻轻凝眉,“这是药,不可乱食。”
顾云斜深邃幽清的狭眸凝着那些药,眸色复杂,曾冷白得不可一世的面庞此刻像是磨平了棱角,“是药……真苦。”
江晏栖将药粉舀入瓶瓶罐罐中,淡淡道:“主上还要去与大齐的战场吗?”
去不去还有意义吗?
自大齐攻破不群山的那刻,幕安的灭亡便早成定局了。
顾云斜随意的坐在江晏栖身旁,拿起她记药性的册子看了看,她甚至还把某些药材的模样画出来了,就是有些抽象。他见此,轻轻一笑,语气像是回家闲聊着,“该去。”
战死沙场,嗯……多风光的死法。
“不过,我已下令开放了天涯角。”顾云斜翻看着上面的药材,大多与心脉有关。此刻他心中泛涩的想着,顾听桉可真幸运,什么都早他一步,他……什么都败了。
江晏栖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向他。
顾云斜低着眉轻笑,分明已败券在握,却偏偏表现出一种帷幄的肆意,“大齐既然已经进来了,东隐总不能还被挡在门外吧。幕安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般。”
江晏栖听明白了,顾云斜死前,还想看大齐和东隐为了争夺幕安这块土地干一架。
“算算日子,离他们到幕安,还有四日。”
顾云斜忽然深深的凝着江晏栖,眸中是江晏栖看不懂的复杂之色,“我们最后的三日。”
江晏栖知道顾云斜为何说的是三日,因为最后一日,他应该死在战场上。
“阿翡,再为我做碗煎蛋面吧。”顾云斜嗓音放得极轻,像细雪悄悄落地。他想自己曾在顾府时,便是如此模样的——谦逊温润。
夜在风雪下,似乎更深了,烛火虚弱的跳动着。
“好。”江晏栖应下了。
她像第一次为顾云斜做面时一般,有条不紊,只是今时早不同往日了。
顾云斜好奇的跟在她身后,她要洗葱,顾云斜便赶紧递上一瓢清水。她要洗锅,他便连拉了个宫女进来,小宫女被吓得“受宠若惊”,浑身都有些颤抖。
她要洒胡椒,顾云斜又立马捧了一手来,像献宝似的。
那刻,江晏栖终于被逗乐了,抿着薄唇,克制的轻弯了唇。
那是顾云斜第一次见江晏栖真正意义的笑,清透的柳叶眸像是终于打破了平静的面具,像春日的西湖,波光潋滟。
以往,江晏栖便是笑也笑得那样薄凉,那样平静,违心的笑。
那刻,顾云斜觉得幕安的灭亡也有了另一种意义。烽火戏诸侯,牡丹花下死,二十多年来,他的第一次绝对放纵。
面又被青石碗盛了出来,顾云斜坐在桌案边看着那碗面上金黄的煎蛋,烛火孤独的跳跃着,却照亮了他半边幽暗。
似乎回到了那晚。
二十多年来,第一份长寿面,那颗煎蛋像雪中深藏的太阳,真暖。
“吃吧,待会冷了。”江晏栖轻声道。
顾云斜拿起筷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尝起来。江晏栖便坐在边窗旁,等他吃完。
“主上吃个面跟作画似的。”江晏栖看着顾云斜一根根挑着面条,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云斜吃得太慢了,一碗小小的面,他竟然吃了接近半个时辰。
顾云斜边吃着挑起的一根面,边看着窗边被风雪裹了满身的女子,“窗边冷,坐回来吧。”
“冷些,也好清醒些。”江晏栖淡淡道,不料话落,她便打了个喷嚏。
顾云斜没再说话,将最后一口汤底喝完,他最终只看了江晏栖一眼,便默默站起身,带上碗离开了华清殿。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