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司法将几张盖着手印的纸递在她面前:“因卫珣与应家定下婚约,卫家怕事情闹出来,曾想给你一笔封口钱,被你拒绝,这是卫家娘子的证词;卫珣未婚妻应诜得知此事上门求证,于你家中发生冲突,这是当日随同前去的应家庶仆与邻舍的证词与画押;与应诜冲突后,你托邻居小童传信与卫珣,约他三日后在山林相见,这是你给那小童的一支铜钗。”

阿绫无力辩驳,只能闭上眼不去看。涂县令见用刑也无甚用处,便与县尉附耳言语几句。片刻后,司法领着仵作等人将尸首抬至公堂,后面跟着哭嚎不止的卫家夫妇并卫家长女。

一见了阿绫,卫娘子咒骂着便要扑上去,被司法一把拉住:“公堂之上莫要放肆!你上前来认,这可是卫珣的尸首?”

阿绫忍着剧痛,艰难地爬到白布遮掩的尸首旁,颤抖地揭开一角,见那尸首血肉模糊,早已辨不清面目,但身形、衣着俱与卫珣无二,顿时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珣郎···珣郎···”她哭喊着心上人的名字,心像被活生生剜去一般,只余满腔剧痛和绝望。

她颤巍巍地握住垂在盖尸布外的手,紧紧相扣,一如生时那般亲密无间。

柔软的与僵硬的纠缠在一处,生与死在一瞬间交汇,却令阿绫从悲痛中惊醒。

她犹豫地摸索那手。这手虽冰冷僵硬,但仍摸得出骨节粗劲,指腹与掌心布满旧茧,绝不是记忆中那般修长而柔滑。

如果这不是卫珣,那又是谁?此刻他又身在何处?

见阿绫怔怔失神,县尉命仵作将尸首抬回停尸间,又走到她面前缓劝道:“依大梁律,良贱通婚,贱户要杖二十,罚劳役三年。你爷娘年老,弟弟年幼,受不受得了这二十杖且不说,后头的棒疮伤风若医不好可是要命的。如今人人指证你与卫珣相约私奔,他无故死了,还累得他未婚妻应诜也丢了性命,实在难以自证清白。”

见阿绫震惊地看着自己,县尉漫不经心地笑道:“卫应两家失了亲生骨肉,这恨是绝难消解的。若她们坚持要告,你家中爷娘幼弟便要按良贱通婚连坐,是死是活全凭天意。你若认了,虽于你是重罪,你家人却能无碍。县父母今日到堂亲审,你可要想清楚,莫要错失机会。”

见阿绫低头不语,涂县令便命属下将她关在县牢内择日再行推问。

此后,每隔一日阿绫便被带往堂中由县丞、县尉等人轮流推审。因受刑的惨叫不绝于耳,县廨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连鸟都不敢在此停留,成群结队地扑闪翅膀,从低空掠过。

如是这般十几日,涂县令估量差不多了,便以“包庇亲罪”带了阿绫的幼弟上堂,当着她的面狠敲了十几棍。腕口粗的棍子重重敲下,那半大孩子先还哭叫,挨了七八棍后就伏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阿绫心如刀绞,再也耐受不住,扑在幼弟身上哭求堂上诸人饶过性命。

胡县尉趁机拿来供词摆在她面前:“认了吧,家人还有条活路。”

阿绫轻轻拭去泪水,看也不看摆在一旁的印泥,咬破手指在供词上摁下手印。那抹鲜红热辣辣地刺进眼中,她忽想起与卫珣相识的那个春日。平静无波的池面如翡翠一般浓绿旖旎,绣船悠悠荡荡闯了进来,船上的少年美如画中人,悄悄一眼便误了终身。

至少你得偿所愿,远走高飞,这样也好。

应选人看着已画押的供词,不由悲从中来:“就算这贱人死了,也难抵我儿性命!”

涂县令宽慰道:“此案人犯既已认罪,小娘子的死也算有个交代了。应选人还是莫要悲伤太甚,免得伤了身体。”

应娘子握了涂县令的手:“幸而得明公为我儿做主,应某不甚感激!”

涂县令连连谦道:“这本是一县主官的分内事。虽说有了眉目,但此案牵涉人命,后续送建州司法覆审,覆审无误还需连写案状送京中刑部司申省。”

她压低声音对应娘子道:“选人还须求诸尊亲,以求稳妥。”

应娘子擦着眼泪应下,又从袖中取出折好的几张纸:“前日卫家将礼单退回,又加了一些进来。在下拿着已是无用,反而见了伤心,便交予县父母处置吧。”

涂县令很是意外,待打开看来,别的倒是其次,几处地契却很不寻常。

涂县令勉强忍了喜色将礼单收在袖中:“既如此,本官便先替选人保管。”

待送走应选人,涂县令将县中司法叫至跟前:“贱户阿绫勾引良人害死人命一案,你速速起草案卷,与证供一并粘连送西厅判押后,交予本官亲署,不得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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