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毕业考试不是结束了吗?”我问。

“部队里的考试和普通学校里的考试可不一样,一个优秀的特种兵,随时都准备好去完成任务,同样,你也要做好随时接受考验的准备。”

简短的谈话后,他带我上了一辆军车,我们便离开了预备基地。徐上校告诉我,接下来他要带我去完成一项秘密任务。他递给我一把军刀,说一定会用得上的。我坐在汽车后排,又兴奋又紧张,甚至也感到一丝害怕,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执行任务,我想要好好表现,给徐上校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们的车队开出了城,在极偏僻的一个地方包围了一座乡间小屋。徐上校告诉我,屋里的人是WUSF的敌人,根据上级命令,今天要将他们全部歼灭。

然后行动就开始了,士兵们跳下装甲车,埋伏在房子四周,另有一队人冲进了屋内,里面立刻枪声四起,火光四射。我的兴奋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惧漫过了我的身体,我紧紧攥着那把军刀,很想逃跑,因为我意识到他们的任务就是杀人。

几分钟后,他们从屋里带出一个幸存者,他满脸是血,被他们反绑着双手推倒在我面前,我吓得一步也不敢动。这时徐上校走到我身边,说:“这是给你立功的机会,用你手里的刀把他解决掉。”

我怔住了,我进一步认识到,我的任务也是杀人。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自己就像一个懦夫,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在犹豫什么?动手!”徐上校命令道。

“可是……”我带着哭腔说。

“在军队里没有可是!”徐上校吼道,“在人类的敌人、和平与正义的绊脚石面前,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哈哈哈!”突然那个满脸是血的人狂笑起来,“徐正康,你居然有脸说我们是和平与正义的绊脚石!你这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你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子,你现在没有退路了。”

“动手。”徐上校厉色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我的良心不让我做这样的事。一定要用杀掉敌人的办法才能维护和平和正义吗?杀人真的会遭报应吗?无数的问题拷问着我,让我无法抉择。

这时士兵们放开了那个囚犯,他从地上爬起来,向徐上校猛扑过去。从他狰狞的面孔上,我确定他是敌人,他要伤害上级,这是决不能允许的。于是我拔出刀扑向他,把他按倒在地。近身格斗是我的强项,我很快就制服了那个受伤的人,我举起刀,但是我还是犹豫了。

他趴在地上用最后的倔强说:“我呸,你和WUSF都见鬼去吧!”

他对WUSF的侮辱终于激怒了我,刚才拷问我良心的问题突然间烟消云散,我手起刀落,刺穿了他的心脏。

几天后,我收到了毕业考试的成绩单,每门科目都是A,成绩单背面有徐上校写的一句话:正义感合格。全班只有五个人被WUSF录取了,我就是其中之一,同学们都向我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眼光。但是我被命令必须对所执行的任务保密,所以没有人知道被录取的代价是什么。

去北欧接受系统训练之前,徐上校又带我参加了若干个任务,他教我怎么杀人才能干净利落,也教我如何将杀完人后良心带来的负罪感踩在脚下。

“敌人会用各种黑白颠倒的话来动摇你的信念,让你觉得他才是正义的一边,不要上当,永远不要动摇你的正义感和立场,”他告诫我,“你效忠于WUSF,就是效忠于全人类。你将要面对的是人类的敌人,对他们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在战场上决不能凭感情行事。”

在这样的锻炼下,起初我对鲜血的恐惧消退了,我学会了绝对的服从,并且执行完杀戮任务后,我逐渐不再自责,敌人的生命成为了我战绩上的数字,敌人临死前的咒骂和控告无法再让我的心动摇,我最终泯灭了所有杀人时会刺痛的良心。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维护和平的士兵,我确实被培养成了一名杀手,并且我不再常常听见谢玛勒的声音了。

我在十五岁那年秋天告别了祖国,与其他被WUSF选上的队友们一同乘坐专机前往挪威接受为期三年的特别训练。我所在的分队一直被当作特种兵培养,我们要在恶劣的环境下炼就生存的能力,在极端的压力中接受身体和心灵的考验,在无情的战场上抛弃一切自我,彻底化身为杀戮的机器。

挪威的气候和中国完全不同,一年有8个月处在冬季的寒冷中,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寒风中、有时在雪地里负重跑,从北极刮来的寒潮冰冷刺骨,如锋利的匕首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但是从来没有人停下过脚步。所有人都非常努力,我知道自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我给自己定了计划和目标,每天比队友更早起床学英语,枪击练习也有意给自己延长时间。辛勤的耕耘终于获得了回报,徐上校更加看重我,其他长官也非常欣赏我的表现。

那天我结束了枪击训练,从射击场回到寝室,队友们正围坐在一起,好像在开茶话会。

“哟,星义回来了,快过来。”队友招呼我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呢?”我问。

“没啥,就是队友间的‘深入了解’。坐在这儿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我打断了他的话:“咱们都在一起快三个月了,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不,这点你要好好学学,别光顾着打枪。这是陆中尉的儿子,这位是百佳特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儿子,那是……”

这些室友们父亲的头衔让我瞠目结舌。

最后他介绍自己说:“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我爸是部队厨房里的伙夫。你呢?”他对我眯眼一笑。

我不喜欢他们那种趋炎附势的嘴脸,我也不以父亲的职业为耻,所以我平静地回答道:“我爸是个保安。”

“那一定是哪个大公司的技术型安保人员,负责公司所有的人脸识别和门禁系统吧!”他听完我的回答还给我添油加醋。

我没有搭理他,然后他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各位兄弟们,不如谈谈你们入伍的动机与目标?”

他们说出很多千奇百怪的理由,比如父亲的强行要求、自己的军人梦、去太空找稀土矿等等,但我能察觉到他们说话的语气都很违心。他们嘴里说着一套,又用眼神交流着另一套,令我很困惑,也很反感。

轮到我时,我便说:“为了宇宙的和平。”

伙夫的儿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当真?”

“有什么好笑的,参加WUSF如果不为人类和宇宙的和平而战,有什么意义?难道WUSF设立的宗旨不是这个吗?”我恼火地看着他,然后摆出更多理由,“听说太空里最近出现了一支海盗队伍,对各国的太空建设带来了极大的威胁,难道我们的使命不是把这些破坏和平的人一网打尽吗?”

“得得得,理论我说不过你,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其余的少爷们也笑了,他们看我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

伙夫的儿子接着说:“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参加太空部队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他用双手做出一张卡片的形状。

“什么意思?”我问。

“绿卡,明白吗?绿卡。”

我皱起眉头。

“行啦,都是自己人,你还怕他会泄密吗?告诉这傻小子得了。”中尉的儿子说。

伙夫的儿子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据内部消息称,地球撑不过2050年了,所以移民外星是燃眉之急,不然全人类都要灭亡。但是移民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我们资源有限,所以能走的只有极少数人。于是‘方舟’计划应运而生,能登上移民飞船的家庭必须拿到‘绿卡’。各国政要和尖端技术人员是第一批获得绿卡的人,而第二批绿卡会发放给太空部队的家属,这都是内部操作,外面的老百姓一点也不知道,这也就是为啥太空部队这么难进的原因。你竟然都不知道,看来你真的是靠实力吃饭的人。”

“电视和网络上天天宣传的全人类移民,原来都是政客们的安慰剂。”我说。

“你终于开窍了,不可能所有人都活下去,只有精英才行,这就是地球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原则。”

“WUSF可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人类间的和平,”中尉的儿子说,“如果在移民的过程中遇到外星人,比如异形那样与人为恶的物种,我们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消灭。”

他们谈完了这个话题,又开始谈女人。我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非礼勿视。”

“我想咱们还是不要看这个比较好。”我对伙夫的儿子说。

“你别假正经了,莫非你想看男人?”

所有人都狂笑起来,然后中尉的儿子趁我不备,把我推倒在床上,他们看我摔倒的样子又笑起来。

“神经病!”我吼道。

突然门外传来教官的声音:“三号寝在干什么!”

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床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从那以后,我和室友一直保持距离。我不承认这样的人是队友,他们没有抱负,也没有志向,战斗的唯一理由就是能拿到绿卡,人生的唯一乐趣就是看女人。我为WUSF招募了这样一群没头脑的人感到悲哀,但是我的心事又可以倾吐给谁听呢?

在夜晚,我看着挪威的星空,想起四年前翻开的皮箱里的手稿,我知道父亲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我能理解,父亲之所以将他曾经的职业和绿卡的事向我隐瞒,是因为他希望我起初的斗志永远都不要沾染尘俗。

“你要成为星辰间彰显正义的人。”父亲的话常常回响在我耳边。

虽然部队中的靡靡之音和攀比权势的风气经常让我灰心丧气,但是这句话每次都会给我带来继续前进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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