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邻国远道而来的蝈醉理应是疲惫不堪,他脸上的黑眼圈也证明了他确实如此。也许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从伊鲁远道而来的,被刁民们所润色的传奇故事已经在山海岛传开。也许别人所不知道的是他因为一个别人毫不在意的误会像梦魇一样缠扰着他彻夜未眠。

蝈醉看着木头材质的房梁,好像困扰他的不是因为愧疚,而是长在他头顶上被他具体化的房梁。燥热夏天引起了鸟儿的愤怒,它们向大自然发泄自己的不满,那些难听的话同时也传入了蝈醉的耳朵里。随后便安静了,这片刻的安静让蝈醉滋生了一个类似于盗窃的想法,于是他立马起身小心翼翼的向着外头小跑,趁着沉闷的昏暗变成璀璨的阳光之前来到存放父亲房子的尸体前。

她的父亲用枯瘦的手将自己死去的身体撑起来,蝈醉第一反应就是害怕,但他并没有逃跑。复活有什么大不了的,更厉害的他都见过。

“是蝈醉吗?”

这具阴影下的干尸用蝈醉父亲的声音说话,而蝈醉却从这个声音开始之时,就坚定的认为说话的不是他自己的父亲,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这是木心的父亲。

“蝈醉……你救了木心……”

“我救的。”蝈醉对这个答案的回答表现出迫不及待。

“那……她活下来了吗?”父亲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如同空中飘散的尘土一般逐渐散去。

“活下来了。”蝈醉想尽力通过话语让他安心的死去。

父亲笑了几声,干瘦如木柴的肢体将他的尸体越撑越高。

“那她的灵魂自由了吗?”

“自……”

蝈醉被阳光给斩首了。阳光的目标并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即将发出声音的喉咙。

他像个被发现的小偷一样恐慌的回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个和木心长得一模一样的裸身成年女人站在门口,阳光像她的孩子一样避让着她的同时又拥抱着她。蝈醉看在眼里,这个如天神般美丽的女人面容上充斥着对某物的恐惧,那种恐惧让她的身体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又仿佛在推动,甚至是逼迫着她立马跑到她父亲的尸体跟前——即使她真的这么做了。

蝈醉目睹了她从阳光跑向黑暗的过程——那是一个女人逐渐从年轻向衰老的过程。而在她已经到达目的地,跪在她父亲的尸体前痛苦的痛哭时,女人的年轻貌美如清晨朝露一般消逝于人间,成为一个老得令人厌恶的女人。在片刻的黑暗栖息中女人那层老旧的外皮如同灰烬一般在阳光的灿烂下逐渐散去,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名叫木心的可怜女孩。

蝈醉心想:她都看到了……

“我都看到了……”木心顾不及擦眼泪,冲着蝈醉大喊:“你一定有什么魔法对吧!你一定有能让……让我爸复活的魔法……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求求你了!”她咬牙切齿,像条贪婪的恶犬一般狼狈的咬住蝈醉的腿不放。

“求求你了……”

或许是因为听到妹妹的哭声了,落人及时赶到,自己带着连声的道歉急切的抱走木心,好让她那狼狈的哭声与狼狈得不像人的面容离客人远一些。

蝈醉的身体感受到的重力比以往都要沉重,但做出承诺他还是做得到的:“我会的!”他直勾勾的看着今天刚刚出生的太阳,与那个女孩相比,那些阳光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平凡——他也愈加的认为太阳没什么大不了的。

“会什么?你在这里干什么?”难人拧着拳头站在门口,她在尽力的放松自己的心态,可她的身体肌肉却不听她使唤,像一只被夺走孩子的母豹站立在巢穴门口。

“我……”蝈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他很明确自己不是听从了某种神秘意识的召唤,而是他自主来到此处,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黄婆这时从门口赶到难人背后,她的身上还缠着一股淡淡的粥香,见到蝈醉站在放着尸体的房间里,急忙说道:“你怎么站里面了!赶快出来,站里面很不吉利的!”

一股“你凭什么管我”的年轻劲被蝈醉遏制在喉咙,他乖乖听黄婆的话赶紧离开房间。

“难人你也赶紧离开,站那不好。”黄婆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可难人却依旧站在那里不为所动,黄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蝈醉轻轻打了一下手背,暗示她不要再说了。黄婆知道收口,不然难人再闹起来又得忙活一阵子,可老人想要说出话时嘴是刹不住的,于是改口道:“我这好言好句相劝的……”

蝈醉紧紧盯着难人,他清楚这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所以有些害怕难人发火。他贴着黄婆的耳朵细声问道:“木心呢?”

“在我家。”黄婆小声说道,一边打手势暗示蝈醉赶紧离开。蝈醉蹦蹦跳跳的跨过门槛,黄婆则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难人,看着她慢慢蹲下后开始无声的哭泣。“难人,要是饿了就上我家吃饭,粥黄婆都给你们煮好了!”“好!”难人拖着声线夹着哭声大声回应。

蝈醉一进门目标明确,找到正在眼眶有些依旧有些红润的喝粥木心并在她身边坐下,生怕位置被人抢了,谁知木心却抬头看了一眼蝈醉然后就把椅子往外边挪了一小下。

这……蝈醉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写着疑惑的眉头上堆满了“我干什么了被她讨厌”的神情。

这时黄婆为蝈醉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而她就无意的坐在蝈醉和木心中间,这一举动无疑让蝈醉开始担心害怕起来。接着黄婆摸着蝈醉的头发说道:“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明明是个生好仔,头发留这么长整得跟女孩子一样。”

“我家就都是长头发的,长头发怎么就女孩子了。”蝈醉被气得一顿一顿的,想怼黄婆又不想在木心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成熟的样子,不服还得憋着。

黄婆在这时笑了,笑得像个小女孩一般淳朴,像是第一次见到贵公子的女孩一般羞涩,可惜岁月爬上了她的面容,让她的痴笑和言语变得有些放荡:“我从小就呆岛上在这没见过什么世面,听有些人说你是从皇城来的,皇城里难道也都是长头发的吗?我记得我小时候大家也都是留长头发的,后来那个什么……隔壁国家……叫什么……”黄婆眼睛往上瞟,绞劲脑汁想那个国家的名字。

“伊鲁。”黄伯咳嗽两声,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抽烟看报纸。

“伊鲁……我这记性老了不中用了。”黄婆依旧乐呵呵的,没有见到蝈醉已经汗流浃背了。

黄婆……那这个应该是叫黄伯是吧……在天朝是这么叫的吗?应该是吧。“黄,黄伯,那个报纸可以给我看看吗?”

黄伯叼在嘴里的烟还没有抽完就把他碾碎在用扇贝制成的烟灰壳里,这一举动让蝈醉更加紧张了,而黄婆却愁着脸说道:“你怎么这么浪费诚文送你的烟!整个乡里就你们两个抽烟最多,他看到你这样子浪费以后都不送你了看你怎么办。”

“当初谁教他识的字?”黄伯放下报纸,说道:“全山海岛就没几个会识字的。”

蝈醉听到这话顿时安心了不少,他赶忙来到黄伯面前刚要拿起报纸,却被黄伯拦了下来:“小子,在山海岛偷东西可是要被绑在电线杆上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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