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抠门,常以立苦者,方能蓄大事,积大成打晃子,也常好衣好裤多添加些补丁。外人只识其表,日子是苦了些,只有父亲识得此物,乃存钱袋也。隐其实,虚其表,袖里藏乾坤。
如有问父借钱者,父亲怕薄了对方情面,抓了两把米道:“瞅瞅这家,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这你拿去,别跟我客气,还能熬两顿米粥喝呢。”
对方惊诧道:“好歹你也是铁路职工,怎么过的这么清苦。”
父亲抱头叹气造型,从没输过一个演员,一秒5个变换表情,舞台欠了他一个小金人奖。
对方不再好提到钱事,反倒常拿家里不要的旧衣裤送于我们,父亲也坦然的接受了。
人前脚离开,父亲便拿着衣裤对我们说道:“你大姑在老家很紧张,这都寄回去给你大姑,省花钱买了。”
我对陌生略带些熟悉的大姑,怕只有儿时记忆了,那干瘪嘴唇像大旱嗮裂的地皮,一块一块翻翘起来。见我跟姐姐就抱着亲,那嘴像是清洁球刮伤脸样疼。我很抗拒这种亲热感,怕聊斋一样的人物从梦中进来,面翠绿,嘴巉巉如锯,卸嘴握于手中,贴人脸慢慢如磨刀状。越想越怕,也就躲这大姑距离更远些。
那时候常担心老家来什么人,袭卷什么东西,也不负我们所望地卷个干净。怕什么来什么,父亲家里来人,就差神力把房子变大变小一同带走。母亲家里来人虽不带东西,但那只吃不走,懒坐于桌前等下顿饭食,天天如是,不如带走房子来得干脆。
只要亲戚临门,父母吵嚷声能把空气撕破个口子,直冲云霄经久不息。
“大姑子一来,能拿的,不能拿的,见啥拿啥,我这出门连双鞋都没,更别说孩子的鞋,没鞋穿咋上学?大晚上的翻垃圾箱,找几只不对称的鞋子,捡来鞋大了小了,孩子跐地拖着走,去学校同学都笑话。干脆把房子也拿走,这日子别过了。”
“没鞋,没鞋,拖鞋不是鞋。”
“你大冬天出门穿拖鞋?”
“别拿我家人说事,瞅瞅我那大舅子,屁股沉的一坐不起,这顿没完等下顿,猪也没这么吃过。吃饭挤屁抠脚,看看你家都啥人,来一个不算,小舅子带一家子来,给他找个活干吧,这个苦那个累,他能干啥?一家人就会张嘴吃,就我这点工资,谁家经得住这么吃。”
“我家人再吃不拿。”
“这跟拿有什么区别?再瞅瞅小舅子,今个要点钱,明个要点钱,拿钱做点正事也就罢。长得憨憨傻傻呆呆,跑去给我烫头发,买条牛仔喇叭裤,花衬衫解开扣子露着胸,整个二流子加大傻子。别人性格开朗烫个头穿这套,还像正常的二流子。你瞅他,丢死个先人。”
“我家人买个裤子烫个头,没玩没了挂嘴边说,你大弟、小弟、大姑子,要钱我有说过吗?我弟二流子,你兄弟也好不到哪,没钱借钱买皮鞋,还要擦头油,穿中山装,都是一窝穷人,显摆给谁看。”
我帮母亲抢话道:“还有奶奶呢,雪花神腿跟一撕定因。”
父亲纳闷问道:“什么雪花神腿,一撕定因?还学会编词了,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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