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社会,我国除了少数大城市具有完备的妇产科医院以外,绝大部分是产婆接生,或者是家里的女长辈帮忙接生。

旧时接生方式既没有干净的接生环境和成熟的接生技术,仅有的消毒观念是剪脐带要烧开水。农村有句古话,产妇生产是“阎王面前隔层纸”,生产是生是死全靠命。如果加上产褥期护理不当,死亡率就更高了。

旧法接生除了对产妇的生命安全造成巨大威胁,也会对危及新生儿生命。据《中华民国卫生人口报告》估计,1935年全国每年生产数约为1200万,产妇因生产死亡约为21. 76万人,死亡率为千分之五,婴儿死亡310. 16万人,死亡率为千分之二百五十。从概率上来说,当时的生产是件危险系数很高的事情,落在谁的头上就是悲剧。

启贤夫妇没想到上半年才白发人送黑发人,下半年又来了这么致命一击。乾进虽说刚结婚时和媳妇感情平平,可天天在一起过日子,又有了孩子,也是真心把媳妇当家里人看待,可她走得那么匆忙,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在极度痛苦的生产之后离开了。是上天在惩罚他对她的不冷不淡吗?人,难道一定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才懂得反思,才懂得愧疚吗?

乾进媳妇的葬礼上,道士念着十月怀胎经,讲述着女子十月怀胎的不易。

一月怀胎在娘身,不知是否有佳音。养儿受尽千般苦,养女操碎万般心。

二月怀胎在娘身,茶不思来饭不见。只说为娘生了病,谁知娇儿上了身。

三月怀胎在娘身,口吐酸水食难进。眼发黑来头发昏,身无力来手无劲。

四月怀胎在娘身,娘要为儿做衣巾。针针线线精心做,不知是否合儿身。

五月怀胎在娘身,娇儿腹内长成人。足在踢来身在动,脚脚踢在娘的心。

六月怀胎在娘身,手不巧来身不灵。狠着命来把活做,汗流满面湿衣巾。

七月怀胎在娘身,走路睡觉不安宁。走路怕扭儿的脚,睡觉又怕伤儿身。

八月怀胎在娘身,娇儿在腹要降生。不管是儿还是女,只求娇儿平安生。

九月怀胎在娘身,心想娘家走一诚。既怕娇儿身受苦,又怕娇儿路上生。

十月怀胎在娘身,娘奔死来儿奔生。娇儿平安落下地,为娘九死又一生。

养儿受尽千般苦,养女操碎万般心。儿走千里身在外,父母担心万里程。

念经的声音如泣如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尚不懂得经文含义,以为是哄睡的歌谣,睡得香甜。

(四)这是什么运

农村讲究运气,家里如果诸事顺利,会认为是祖宗和菩萨保佑,运气好。如果诸事不顺,则会认为是走厄运,原因可能是某个坟山坏了事,或者家里人的运势差之类的,解决的办法有给移坟烧纸,算命破解,求签保佑等。

启贤家一年内连遭意外,被接连打击的娟子已是满头银丝,她对乾进说:“我和你父这一生也没做过恶事,怎么老天爷这么对我们家,你也会占卦算命,你给家里算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想不通。”

乾进哭笑不得,叹道:“我要是有这本事家里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学的不过皮毛,再说了,占卦算命一般不给自家算的。”

娟子道:“我初一十五都和阿兰都到庙里去,求菩萨保佑家里平安,也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对。要不哪天去镇上瞎子那里再算算。”

“哎呀,妈,你就别病急乱投医了,瞎子大字都不认一个,纯粹是乱讲一五七。”

娟子哭道:“我人是做了什么过哦,也是没有法子想,去试试有什么不好,咱们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启贤劝道:“都莫吵了,你就依了你妈,反正就给点钱,咱们家虽然没有之前的条件了,牙缝里挤挤也就过去了。”

乾进拗不过父母,说:“瞎子那里我是不愿意去,之前我在宜城念书的时候不是认识了一个储半仙嘛,我去找他问问看。”

启贤道:“你说的这个半仙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一般人找不到他,找得到也不一定帮着算。”

乾进道:”他要不在就算了,命是越算越薄,真不在说明老天不让我们去算。”

听到这样说,启贤夫妇也无二话,只让他早点去。

乾进看了个日子,起了大早就去了神仙洞,当时他和老头分别的时候,老头说有急事难事可以去找他,其实,现在也不算遇到急事难事了,只不过要给父母一个说法,让他们安下心来。

乾进本也没有期望能找到,到了那边居然发现老头居然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大雾笼罩下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乾进把来意说了,老头道:“我就知道我和你小子有缘,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学这个?我这辈子没收过徒弟,一般人我还看不上。学了这个吃喝不愁,在我们农村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过真要学就是孤家寡人了,不能和家里人呆在一块,天谴嘛。”

乾进没想到老头想收自己当徒弟,他对易经里面的变化学问是很感兴趣,可一听要和家里人分开就不愿意了,说:“我父母还健在,孩子也还在襁褓中,家里还指着我呢,没我在家不行。”

老头哼地一声:“你以为家里能指的上你,别想了,实话和你说吧,你家这个运最起码有二十年,你能自保算不错了。我从不强求人,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奉劝你一句,谨防小人,自己保命要紧。”

听到这话,乾进也是一惊,虚心问道:“求先生教我。”

老头又哼一声,说:“你家从哪里来,你就回哪里去,先避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完,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任乾进追上去怎么问也不肯说了。

乾进回到家,把自己的遭遇一一说了,启贤忧心道:“这说的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们家还要遭遇大祸?”

几个人在家正琢磨老头的意思,乾坤让家里人来传话,说有人举报了乾进,让他赶紧躲躲。启贤夫妇一听,又是一惊,直呼半仙真灵,可去哪躲躲呢。

娟子突然灵光一闪,说:“半仙说‘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不是很清楚明白嘛,我们家是从乌崖搬过来的,乾进回乌崖躲躲,那边深山老林里,就躲在家里老屋那边。”

乾进道:“举报我,能举报我什么呢,我又没干什么坏事,还能把我抓起来不成。”

娟子气道:“我的祖宗啊,人家乾坤都来传话了,他在政府做事的,要真没事能让你躲嘛,人家半仙也说了让你避风头,再说了,真没事就当回老家转了一圈。我给你收拾东西,你马上走。”

启贤也劝道:“半仙的话不听也就算了,乾坤的话不会没头没尾的,你还是去躲躲。”

于是,乾进连夜躲回了乌崖。果然,第二天一早,政府就有人来抓人,说接到举报说乾进在解放前有枪,返乡团回来的时候还给他们提供过。

返乡团在皖西县解放的时候被歼灭了,现在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了乾进有枪,还说乾进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有枪,给出了人证,启贤夫妇是欲哭无泪。来人把启贤家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枪,又把启贤带走配合调查。

等配合调查完回来的时候,启贤的头上已经长了虱子。娟子心疼道:“这是受了多大的罪,总算平安回来了。还好乾进提前走了,要不然可怎么得了。”

乾进回到乌崖后,听到家里传话说了事情原委,他更郁闷了,这个事情也没法拿出证据自证,他的那一段保长经历也不适合拿出来说。他只能在这里躲着,真是应了“能自保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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