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小紫霄意兴盎然地回应道。
“威风!”
“燕齐侠客,当真威风!”
浅浅流淌的洛水之上,两个剑客打扮的男人相对而立,缥缈迷蒙的雾气笼罩在他们周身。
一位衣衫长飘,气度内敛,俨然一副南客倜傥模样;另一位身着劲装,风尘仆仆,自有北地游侠之豪情。
前者正是已然名贯天下的诗剑仙李尔曹,后者则是一个出身北方苍莽地界的无名游侠。
受到诗剑仙夸赞,这人亦不自矜,朗声回应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实在有劳尔曹兄为我北地区区一介散兵游勇,题此绝句了。”
“哪里的话,尔曹文采,不过拾人牙慧,大多有赖前人罢了,只是还要烦请无寅兄为我补充残篇了。”
赵无寅一双精厉的眸子沉下来,几经思量后,摩颔吟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正是我经年以来,在北地所行之事啊。”
二人各拔兵刃。
“好诗!好诗!”
刀光剑影,层层叠叠,短锋相接,蔚为大观。
少年意气,好挂古剑负青囊,去国怀乡,辞亲而远游,纵五岳,览八川。李尔曹、赵无寅二人,正是共同酾酒临江,横剑赋诗的同道至交。
“这柄举霞,竟是李尔曹生前之至交,燕齐纵横三十载的头名侠客——赵无寅所佩之刀!当真是有稀世之名的宝刀啊。”
一把白须的东宫家老郑重接过举霞,老于事故,熟谙人心的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为家族招揽英才的机会,他平静地看着身前跪伏在地,饱经沧桑的落魄男人。
“不过,今日汝虽落魄,为投靠我东宫门下,将它忍痛相割,也算是物尽其用,让这宝刀也有了个好去处,你放心,我东宫一族向来举贤不避,慧眼识珠,自当好生收藏着。他日若汝作为我东宫门客,立下汗马功劳,此刀,我东宫家自不收取一分一毫,再亲手交还原主。”
“谢家老看重!在下没齿难忘。”
那男人恳切地答谢道。
“这柄举霞是家老大人生前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留与紫霄小姐外出随身的。”
在库房管理的家丁的双手敬奉中,已到离家历练年纪的东宫紫霄,郑重地接过霞光宝刀。
她不满家族的一手安排,不愿成为豪强门阀之间彼此政治博弈的姻亲工具。向来不爱红妆爱戎装,也曾耍刀舞剑,吓得见识短浅的金龟婿夺路而逃,因此受到族中冷眼责骂。
那个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消受过数载天伦之乐的东宫家老,已经病逝了有些个年头。东宫一氏内,也没少发生各种争权夺利的手足相争。
原先那个献刀委身为客的男人,早已辱没了昔日报恩东宫的豪言壮语,饱食终日,安然殁逝于“槽枥”之间。这柄举霞也自然而然,一直静静躺在东宫家的府库当中。
“幽卧竹篁里,秉心向紫霄。一日觉剑意,雷火洗金顶。”
北莽游侠赵无寅,究竟是于何年何月,因何人何怨而死,早已不可考证。唯有他的那柄举霞,在他杳无音讯后,被外人秘密递交与了诗剑仙李尔曹。
当时,正于山中一处竹篁静坐冥想的李尔曹在收到举霞后。哀从中来,意兴高涨,恣意张狂至极点。他夜登山巅,飞攀至山上一座无名道观的金顶,其自身充斥的浩荡剑意竟勾动来天雷地火,一阵气机恐怖的灾劫过后,那举世无双的诗剑仙,便从人间消失了。
世人皆传,李尔曹当日所历,乃是飞升之劫,其人未歿,而是早已羽化登仙。
而其友人的那柄举霞,被他遗留在了那座山顶道观之中,斜挂在金殿之下的玉石栏杆上。
“这就是宝刀举霞的全部故事,现在有个人来作我们家的门客,并把这刀送予了我们东宫家,小紫霄,等你长大了,就把这柄刀交给你来傍身用。”
故事讲完了。
无数的故事,无穷无尽的故事,极尽一个耄耋之年老人的一生所收藏积累,掇菁撷华下来的故事,末了也终会有讲完的那一天。
李尔曹,赵无寅。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东宫家老,落魄门客。
一日觉剑意,雷火洗金顶。
李尔曹一生震荡整座江湖的两次人生巅峰,即是年壮之时,一日灭一国,一炬焚荆楚,为江湖谋了多年太平。以及暮年之时,睹物思人,见举霞,思友人,怀剑意,登金顶,挟雷火飞升。
两件惊天动地之事,用佛门术语言之,乃是缘生缘灭,种种因果未尽,轮回往复,而彼此又生生相息。
诗剑仙虽逝,而因其留下的各种因缘际会却不曾因此停滞。
荆楚太子御剑,乃是孽龙爪牙;北莽豪侠佩刀,曾助尔曹升仙。
今日,或许会在此了断。
练武场上,正是天色晦暗,风云激荡。
二人均已负伤累累,青鸩侯不是肉体凡胎,作为一介剑灵,已经虚弱无比。而东宫紫霄也衣衫凌乱,气喘吁吁。
青鸩侯自知境界火候未到,不敢拖沓,欲施舍命杀招。
只见她奔力跃起,狂暴地勾动八方气机,看台众人只听得四面有厉鬼哭号,令人胆战心惊,并种种阴气汇集至青鸩侯一介女流孱弱身姿之上,令众掌门长老也是目不转晴。
台下众人,但凡有佩带兵刃者,其兵刃无不发出阵阵哀鸣。
“荆楚妖术若当世有传,皆因此女。”深谙此间前后因果的李笑尘,此时面色凝重,一头冠发随着阴风乱舞。
分毫不顾比武规矩,巨大的青紫色剑形罡气凝聚在剑川这太上师姐的臂膀之上,那恐怖的杀意,此刻正高悬在东宫紫霄的头顶。
这一剑下去,不可能没有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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