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青年,面貌丑陋,张口打破这缄默。
“弟子斗胆,单凭你我二人,真的能彻底搅乱江南道六仙所的夺魁集会吗?”
紧紧跟随在前一人身后亦步亦趋的青年,低声发出了疑问。
“当然可以,为师也不是自负,而是纯然地相信徒儿你啊。”
走在前面的,被青年称作师父的老人,面不生须,老态龙钟。身形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矫健敏捷,面貌和霭中泛着怪异。
说罢,白面无须老人回头微笑,用目光注视着自己那心爱的徒弟。
青年徒弟的衣衫略显单薄,其相貌生得粗陋,鼻塌牙暴,一双圆眼微突,口水在他的嘴角漫流。面色也显得苍白,失了血色。在他的脖颈处,有着一条骇人的环形长疤,仿佛是曾经受过断头之伤所留下的。
“我的爱徒啊,血偿天罡三十六仙所,斩杀断气人兼州江鲫的任务,你可一定把握好了。”
“劣徒公羊放,谨遵师命。”
射鹿行宫深院。
生得独眼的巨蛇将那小太监吞食殆尽,又爬回到佝偻袍服怪人的怀中凄惨扭动。
那怪人止是用细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巨蛇质地光滑而坚硬鳞片,发出渗人的声响。只见那条原本因为进食后身躯饱涨而挣扎活泛,不堪把玩的巨蛇,竟在怪人的轻柔抚摸下逐渐平静下来,如同一根草绳般温顺。
眼见其怀中巨蛇甚至将那只乌亮澄澈的独眼也平静地闭合了起来,怪人随即从腰间不露声色地摸出一把形制诡异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巨蛇的七寸处。
怪人将异形匕首连连翻转,竟在巨蛇的七寸上剜下来一大块带鳞血肉。煞时间风雨之中,腥气淋漓。
巨蛇独眼猛睁,作势欲咬却不得,又是一阵更为剧烈的扭动。
袍服怪人嗤笑一声,伸手强硬地一把钳握住巨蛇的血盆大口,得意的高举起异形匕首上的那块蛇之血肉。
放入口中,缓缓吞嚼。
同时,广陵淀中。
“啊——”
作为徒弟的公羊放一声惨烈的嘶吼,转瞬间便一头扎倒在芦苇丛中。
前面的师父听闻,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诧怜悯之色,只是慢慢转身,来到徒儿旁边盘腿坐下,充耳未闻,见怪不怪。
“师父!啊——,怎么回事,好痛苦,好,痛!!!”
“坚持住,咬牙坚持住!这是天地的福报,是无上的伟力。你若是捱过了这点苦楚,你将获得的力量便是比这苦楚还强上百倍的!”
“师父!——”
痛倒在地的公羊放在嘶吼,在求救,在呐喊,在呼天抢地,在激烈地诅咒。
两行清泪从他爬满血丝的双眼流出。
“师父,我好痛苦,我好想就这样……”
不待公羊放哑着声音说完,师父便厉声出言打断了他。
“放儿啊,想想一年前吧。你的家族惨遭灭门横祸。那一夜,你的家中,哪一个人不是如此痛苦,哪一个不是如此渴求生,惧怕死。”
“然而,唯有向死而生,人才能从其中寻得生命的价值,你当初被我以秘术接头还魂,得续残生。不就是要证明你的生命不止这轻若鸿毛的几钱几两啊!”
“你的生命,有如昆仑万顷群山般,千万万斤之重而不可估量。你一定要用你的生命之重,碾压那些轻视你,低估你的蝼蚁们!”
“我懂了!师父!我知道!我知道了……”
无尽的巨大痛苦仿佛天罚,凭空出现在他一个人的瘦弱身体上,他疼的在芦苇地里疯狂地打滚,直弄得满身泥泞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
公羊放挣扎着从被他压平的苇草上起身,其动作竟如一只初生羔羊般不甚熟练,接连惨淡摔倒,尝试数次才方能站立,而即使他站了起来,竟然也连行走都变得异常地艰难。
不过,这些异兆,在其师父的眼中,都是徒儿已然脱胎换骨,重生于世的吉象!
“师父……”
白面无须的师父将手平抚在徒儿的胸口上,一股气息从其丹田氤氲而出。
“五等入木境界气息,丹田贮气九成五,我的徒儿真乃天选之人!”
师父喜极而泣,一双略显混浊的细眼泪光打转,他郑重地直起身来,向北方的遥远天空,虔诚一礼,心有默念。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感谢豢龙客大人!”
公羊放浑体瘙痒,于此时掀开衣裤,在他的右大腿之上,以及胸口左偏下处,各有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青色“勒痕”盘踞,它正如有生命般微微蜷曲着。
“这第二条‘螣疹’带来的力量,足够徒儿复仇了!”
公羊放痴痴大笑。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但教因果轮回出,断接残续亦不休!”
师父伸手轻轻抚摸着徒儿脖颈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疤痕,缓缓开口道。
“徒儿啊,你所受过的痛苦,都会是来日震慑那些宵小的利器。”
射鹿行宫。
怪人已将匕首上那块巨蛇血肉彻底吞嚼入肚腹。他弓起腰,其浑圆的肚子与枯瘦的肢干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此刻,他舔净了嘴角血水,回味着“蛇肉”的滋味,亦面对着漫天风雨霹雳,用非人的粗厉声音大肆呼号道。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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