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谈又问道:“大王平日也这般···爱食鲜桃吗?”

这次是郡王君回答:“大王最爱食桃,一有鲜果下来,每日必食两三个。”

正问着,只见法曹快步走了进来:“禀王君、使君,经仵作查验,大王遗体头颈强直,关节僵硬不能屈,不像是尸僵,反而像是生前误食有毒之物造成的。”

两个少年吓得浑身颤抖,趴在地上连连喊冤:“王君,王君,小人实在不知啊!”

“你们这两个狐狸精,一味勾引大王沉迷声色。原本还念在大王英灵未远,不曾为难你们。今日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来人,拖出去打死!”

虞谈连忙拦下:“王君,他二人是重要人证,不可轻易处置啊!还等下官问个清楚!”

她转而对少年道:“你二人既是大王近身内侍,便好好想想这段日子大王的饮食起居都有何异常。想得起来或可活命,若是想不起来···”

“使君饶命!小人这就好好想!”

两个少年咬牙想了半晌,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急得直哭。

虞谈唤来差吏将他二人捆绑在庭中,先浅浅敲了三棍。这两个少年哪里经得这苦楚,平日精心娇养的细嫩皮肉顿时便青紫一片,肿起三指宽的淤痕,疼得哭爷喊娘。

“可想起什么了?”

其中一人大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自入夏以来大王总说口渴,颊面发热。原以为大王体丰怯热,便叫人提早上了冰块去暑。”

另一人也想起了什么,也喊道:“大王贪食鲜桃,有时候能一口气吃四五个。小人怕大王经不得这般,还劝过几次。”

一旁的法曹认真记了,又出去问了巫医等人,方折返回道:“禀王君,使君,大王仿佛中的是曼陀罗毒。曼陀罗乃西域毒草,其花尤其剧毒。中毒者轻则皮肤潮红、口干舌燥,重则昏迷不醒,四肢发冷,呼吸麻痹。大王症状既有时日,应该是有人持续不断下毒,积少成多,最终毒发导致肌肉麻痹,不得吞咽,被桃核卡呛窒息而亡。”

虞谈霍然起身厉声道:“不好!快将王宅内外所有人原地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擅动!”

法曹刚领命出去,便与急急赶来的司录撞个满怀。司录来不及道歉,爬起来便冲进堂中:“王君,使君,膳间一名使婢与看管的差役起了冲突,竟触墙而亡了!”

虞谈狠狠一拍大腿:“终究慢了一步!其余人呢?”

“仍看押在膳间。”

“连夜突审,任何人不得放过!”

“是!”

一连几日,郡王宅中略有些捕风捉影的都被押去州府过堂,有些实在是不知道,有些知道三分的也活活说成十分,只为早些脱罪。一时说辞百出,口舌乱纷纷,可最终嫌疑还是都集中在死去的使婢身上。

横竖死了的人也没法开口辩解,谋害宗室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只有这死人头才顶得住。这使婢是从口马行买来的死契奴,无亲无故,来历都写在契纸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了。纵使虞谈心中明白也无可奈何,只得将案情如实写了,绞尽脑汁将嫌疑往卢龙范少阳身上引,也不管是真是假。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卢龙为避嫌而有所顾忌,不至于这么快便送她上路。直废寝忘食、十易其稿,方胆战心惊地连带一干物证、口供送往长宁。

延冲郡王被人毒死在自家宅中,这等惊天大案岂是年年得见的?

还未等朝中反应,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各路人马纷纷出动,一桩“证据确凿”“结论清晰”的人命案,偏被好事之人演绎出了各种版本。什么“金玉婢妒忌成狂,元郡王纵欲亡身”的惊世骇俗同性相恋版本,“我本无缘,卿何薄命”的哀婉曲折相杀殉情版本,还有说徐元光乃饕餮所化,每晚在王宅中活吃童男女,机智婢女舍身引诱,于床榻云雨时击杀的腥风血雨人妖孽缘版本,口水乱飞,脑洞大开,好一段时间长宁城内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桃色气氛中。

哪怕看惯了各种杀人理由的一干刑名官员也难免受此影响,推判时总不由自主便往奇怪的方向去。这也怪不得人,找不到幕后主使,又找不到合理的作案动机,无头悬案的背后总难以避免地沾满无厘头的猜测与臆想。

至于让虞谈几近头秃方隆重推出的河北十大作案动机,法司上下宁愿相信徐元光是大食怪也不愿意采信虞谈。毕竟大家见过郡王在各种宴会上横扫千军、风卷残云的英姿,却没有见过范少阳躺在郡王怀里,拈出兰花指喂她吃桃的景象。阿弥陀佛,光想想都觉得罪过啊罪过。

案子一时难有结论,横海镇却不能一直空悬。几番争论、博弈之下,女皇最终同意采取折中的办法,由兵部尚书遥领横海节度使一职,直至郡王世子成年后再视愚贤另定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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