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康至乌程两百余里,山川秀美,碧天一色,景色楚楚。时骤雨初歇,沈默之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烟水苍茫,蓦然觉得有米点云山的笔意。

“灵宝。”身后传来谢览的呼声。

沈默之回首说:“阿父。”

两人默默相望,亦不多言。虽然在沈府中相处数日,父子稍是熟悉,可是从未单独相处过。谢览心中自觉亏欠沈默之母子俩,此时单独面对着沈默之,爱怜、羞愧、悲伤诸情交集下,竟然对着沈默之隐隐作惧。“慧约法师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斯言诚哉。”他如是想着。

沈默之自幼魂魄困于一隅,看着身边种种人间世态,宛如戏剧,养成了他的太上忘情。他所表现出来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是模拟人世间的种种人情,心底的真情唯有那一丝因困寂而生的疯狂。陶弘景言他是天生的修道种子,其言不虚也。

沈默之想着:“他毕竟是身生父亲,还是由我说活,打破僵局才好。”于是说着家常:“阿父年富力强,聪明能干,不知我有几个兄长肖似阿父?”

谢览说:“我有两子,长子谢罕,体弱多病,已病逝。次子谢琢粗通文义,勤奋好学,惜天赋不足,以后的仕途也怕是有限。”言毕不禁唏嘘。

沈默之没有料到谢览家中是如此景况,一时不知所错,只能心中暗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览瞧着沈默之困窘的样子,心底反而一松。自从和沈默之相认后,此子一直云淡风轻,喜怒不动于色,全无半点少年人的朝气蓬勃的面貌。如今可总算闻到了一丝少年人气息。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主动解围:“前几日宴会,汝的鼓打得很好。可是身为世家子弟,以后要入仕做宦,往来应酬,还是要多学几种乐器才行。为父最善长琵琶,就教汝弹奏,打发这旅途寂寥。”说完,叫仆役将琵琶拿来。

谢览斜抱琵琶,向沈默之解说:“琵琶四弦十三柱,用丹泽所产的桐木,春天采伐,良工斫琴,饰以纹章,用青州所产的柞蚕丝为弦。一弦、四弦之间,音调大不过宫,细不过羽”。琴音清朗明劲。”说完,将手中的琵琶递给沈默之品鉴。

沈默之手里摩挲着这琵琶,它分明是后世称的秦琵琶,阮咸和月琴就是其改良和衍化出来的。与后世的曲项琵琶完全是两种乐器。

谢览又说:“我们的祖上谢尚精通多种乐器,尤其妙解琵琶。曾经在中书省的北窗下弹奏,有知音者谓他的琵琶声能让人想起了天上的仙人。因此我家所学的都是他传下来的正统指法,不是民间乐工所能比得。”

说完,谢览又将琵琶斜抱,试弹了一曲《陌上桑》,乃是根据乐府诗歌改编而来。果然不同凡响,抑扬按捻,极富韵致,尤其左手摇弦清脆欲滴,更是时下都难得一见的古典指法,甚得晋人之旨。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