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嘶鸣,高柳垂枝,酷热难当。池边春日亭上,沈默之斜靠着凭几纳凉。谢览这日处理完公务后,听说沈默之在池边纳凉,信步到了亭上对坐着。凉风习来,自有一股爽意。见时有蚊虫飞来,吩咐道:“蚊子嘤嘤,扰人清净。且将香点燃。”

沈默之笑着说:“阿父心不自净,却怪这白鸟清扰。”

谢览说:“仕途纷扰,我心自然不能清净。汝心清净,可是老子和沈公宦海博浪换来的。”

说到沈约,沈默之担心道:“我已离家一月有余,祖父初至建康时,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至今未有信来,我亦写了信去,也不见回信。”

谢览时已从家中来信得知沈约被至尊责骂,景况很是不好。为了不让沈默之担心,遂控制了他的消息途径。只是宽慰道:“沈公久历宦海,什么没有见过,自可逢凶化吉,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又问道:“汝近日在看何书。”

沈默之说:“正看着《汉书.赵充国传》。”

谢览念《汉书》乃是谢氏家学,遂起了心思考较:“汝有何心得,可与我说。”

沈默之说:“通观此篇,唯觉‘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言最合我心。”

谢览默念此句,遂说:“此言亦合孙子兵法形篇。看来汝在兵事上颇有天赋。”心中想到:“看眼下的情形沈约气数将尽,他死后,沈家自然不可能全力栽培默之,最多帮衬一二。我虽子嗣单薄,可族中子弟众多,都还望着我提拔照顾。如倾力栽培他,必惹得族中上下不喜,反而为默之竖了敌人。如此他两边不靠,以后人生多蹇啊。如今看他有此天赋,却让我又喜又忧。自天监七年曹道宗病故,韦睿老迈,朝中能征惯战的宿将已有青黄不接之势。默之年轻,如在武事上培养,定能在他这辈崭露头角。如此也不抢了家中资源,还能以武济文,和族中年轻辈配合文武济世,何愁我家不能再昌盛三代。只是可怜默之,亲冒锋镝。唉,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吧,我已对不住明月了,还要对不住这孩子吗?”

“阿父、阿父。”听到沈默之的叫唤,谢览回过神来说:“许是年岁大了,常常走神。我们继续。”

自此谢览亲自教导沈默之,发现他聪明颖悟,举世罕见。规定的经书兵法,均能触类旁通。就连音乐方面的才能也是得天独厚,吹笛弹琴起来,清纯悦耳的声音响彻云霄。至于骑术、武艺谢览虽不精通,亦找了郡中精锐老卒们教导,都说了小郎君精通娴熟,其多才多艺,简直教人难以置信。谢览听得此言,更是喜悦,觉得让这孩子走武职甚是可惜。一时之间,竟然举棋不定。

时维九月,已是红叶处处。谢览在公房内接到了沈家大郎的信,言沈约已在半月前病逝,他正在扶柩回籍的途中,预计明日将至乌程,可将灵宝带来祭奠祖父云云。谢览放下信札不禁唏嘘:“沈约也是一代文豪,不料晚年狼狈如斯。至尊如此对待老臣,真让人齿冷。”想到此,让人叫了沈默之过来。

听到谢览叫他去公房,沈默之心中诧异。公房是郡守府的机密重地,谢览曾今对他说过,府中院落随他走动玩耍,只有公房不经准许,不得擅自进入。因此沈默之入府之后,还未曾去过。想了一阵,他已到了公房前。

“参见阿父。”

谢览抬手招呼他进前,忧伤地说:“汝大舅来信了,沈公已病逝,明日他扶灵过境,我和汝去迎接。”

沈默之自来郡守府后,和沈约的往来信件不过一掌之数,早已怀疑祖父的景况不佳。本以为祖父能摆脱宿命,可惜仍然难逃一死。只不过和历史中的沈约闰三月去逝相比多活了近半年。不禁悲从中来说着:“昨夜还梦见祖父和我在梨树下其乐宴宴,醒后正打算去信一封,问候平安。不料……”言至此已是泣不成声。

谢览亦垂泪安慰着沈默之,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沈公能老死于榻上,在这乱世中也是一大幸事。逝者如斯夫,我们还是努力的活着吧”

芙蓉渡旁,沈默之一早就在此守候,其间滴米未尽。近侍几次劝说,他也毫无胃口。时天近暮色,河风响起,秋雨霏霏,沈默之步出避雨亭,举目远眺,苕溪两岸景色凄凉,柳叶枯黄。闭目而听,木叶争先凋落声,潺潺流水声,诸声合而为一,让人凄婉哀感。

“小郎君,不要淋湿了头发,小心风寒。”徐翩翩举着伞为沈默之遮住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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