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不由得想起了广州遇到的执信南路与东风东路过街天桥上那两个乞讨的女学生,不禁摇了摇头,苦笑着自嘲到:自己从小受的教育和养成的习惯,就是时刻准备着帮助别人,现在却时刻都在上当受骗,就算事后觉醒了,下次还是会上当~这也算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正在这时,李越的眼光被候车室门外一对男女的举动给吸引了。两人都三十多岁,男的穿着西装,没打领带,外面还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但敞着怀,这打扮看起来像是坐办公室的。脸上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无奈和焦灼。

女的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羽绒服,拉链也没有拉上,露出里面大红的毛衣。看得出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穿这么多厚衣服依然能看出流畅的曲线和凹凸的变化,烫着一头当时很流行的大波浪的卷发,披散在肩上,跟她高挑的身材很配,显示出一种前卫而又优雅的着装打扮品味。表情凄楚纠结,几番欲言又止,只抱着男人不肯松手,满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两个人不时拥抱在一起,还会忘情地亲吻,所以才引起了李越的注意。那个年代的山东,敢于在大街上这样旁若无人地做出亲热动作的人实属罕见。

而且李越也立刻断定,这两个人不是夫妻关系,因为在那个年代,三十多岁的夫妻在大街上手拉手走路的都不多见,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当众亲吻了。

两个人缠缠绵绵、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最终还是男的挣脱出来,转身要走,女的追上来,两个人又热乎了一阵,男的才往远处走了。

女人看着男人的背影抹起了眼泪,看男人消失在拐角处,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候车室。李越又把目光收回到杂志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可怜的人呐!

上车之后,李越意外地发现那个女人坐在跟自己同一排靠窗的位子,正看着窗外发呆。

乘客陆陆续续到齐了,所有的座位都坐上了人。开车的时间也到了,检票员喊了两声之后就收起工具就下了车,车总算开了。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女人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她大概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用另一只手在包里翻找纸巾,后来两只手一起在包里翻,但是没有,大概是上车前不小心落下了。

这下可能触动了她的伤心处,只见她气恼地跺了一下脚,简直要哭出声来了。

李越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但没说话,也没看她。女人接过纸巾,也没说话,立马抽出一张擦眼泪,然后又扭头去看窗外,但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只好压抑着、忍住不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路途很远,早上也走得早,李越感觉有些疲乏,于是他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似乎梦到单位几个同事来家里看他,问他这些日子去哪儿了?突然,车厢里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把他惊醒了。

李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四周,逐渐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在长途汽车上,也慢慢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正在向邻座的人连声道歉。旁边坐着一个穿羽绒服的男人,身上被打湿了,正大声呵斥农民工。大概是汽车晃动造成那罐啤酒发生了变化,农民工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啤。酒喷出来弄湿了别人的衣服。

男人一边呵斥着农民工,一边从地板上捡起啤酒的拉环,嘴里还说着不能乱丢垃圾,要帮他放到塑料袋里。他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拉环,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哎!你中奖了,还是一等奖!”

说着,男人抢过农民工手里的啤酒,找到易拉罐上面关于奖品的那段文字,大声念了起来。车厢里的人都被他吸引了,顿时安静下来。原来,这个牌子的啤酒为了促销,设立了三个等级的奖品,其中一等奖只有三个,每个有五千元现金奖励。

接下来是一通复杂混乱的对话,最终是农民工不知道怎么去领奖,男人要买他的这个易拉罐和拉环,讲到三千五成交。

结果男人翻来翻去发现包里的人民币只有一千,还差两千五,他有美元,农民工不认识,不敢要,于是男人就向车上的乘客兑换。李越认出男人手里拿的是秘鲁币。

正在这时,他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转过脸,看到旁边的女人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李越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看懂了。

这个骗局电视上也揭露过,大概车上的人都知道,或者是没有贪财心动的人,最终没有一个人愿意换,最后男人跟司机说到某某地方下车,结果有四个人一起下车走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原来这还是四个人组成的团伙哦。

李越舒了一口气,轻声对女人说了一声“谢谢。”

女人笑了一下,问:“回家?”“回家。”“嗯,回家的路是最近的路。”此后两个就没再吭声,但李越却在心里默默的品味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最近的路......“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李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一进家门,就发现孩子还没睡,跟妈妈一起在等他回家。

李越先拿出给老人和妻子买的衣服,让她们试穿,老人很开心,嘴里说着“不用、不用”,脸上却乐开了花。

然后他拿出给孩子买的玩具,展示给他看,孩子抱着小老虎,看着伴着音乐蹦蹦跳跳的小老鼠,和挥着小红旗唱歌的大猩猩,兴奋地跟着咿咿呀呀地唱,还跺着脚,看得出来,孩子非常开心,又有些胆怯,却在哈哈地大笑。

孩子高兴的样子,让李越的心里涌起了阵阵的暖意。身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跟孩子玩了一会儿,才让他抱着小老虎睡了。

看着孩子睡觉的时候还抱着小老虎,李越笑着摇了摇头,又拿出一个在六榕寺请来的小铜铃,找来一根毛线,把铜铃系在小老虎的脖子底下。

孩子已经一岁半了,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走路也越来越稳,都开始学着跑了。

李越看着孩子可爱的样子,心里感叹,是啊,父母跟孩子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是上天派来陪伴自己一段时间的。

他想起了汪曾祺的那句话:多年父子成兄弟,孩子成长的路上,需要自己的陪伴,自己也因为他的成长而成长,两个人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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